第1章(2 / 2)

端公是四川及云贵一带对男性巫师、神汉的尊称,“破四旧”时通常认为是从事的迷信活动,但在一些偏远的农村地区,直到现在端公依然有一定的地位,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通常还是会请端公来操办法事。

我后来听我妈说,从小算命先生就说我的命格独特,命中注定有几次大劫,尤其是本命年犯太岁更要注意。

天幸直到11岁多,我都磕磕碰碰过来了,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劫难。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或许就像算命先生预言的那样,还真的无法逃避。

我12岁生日那天,这一天正好是周末,我大姐在屋后面的猪圈喂猪,我就在前面院子里拿着竹棍玩耍。

前段时间有个台刚播了98版的《鹿鼎记》,里面的打打杀杀远比剧情本身更加吸引我,没事的时候拿着一根竹棍充当刀剑,一个人在院子里哼哼哈哈地到处疯。

不料乐极生悲,从院子里一块废弃的磨盘石往下跳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摔倒了,无巧不巧地额头撞在一块破碎的瓦片上,顿时鲜血长流。手中的棍掉在地上被撞裂,几根细细的竹刺扎入手心,也有血珠渗出。

我一下吓傻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但是第一次流这么多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当时我就觉得流出的血似乎透着一丝金黄,很是好看。而最让我感觉不安甚至恐惧的是,我拔出手心的竹刺后,下意识地吸吮了下伤口,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血有一丝丝香甜。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资深的吃货,但在当时,我所在的偏远农村物质生活还不丰裕,我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就觉得老妈烧的土泥鳅土黄鳝就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了。可是在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血中有一股完全无法抵挡的诱惑和香气,想要一直吮吸下去。

可能是冥冥之中祖先保佑,我在吮吸自己手掌上的血珠的时候,刚好一根没有拔出的竹刺被我吸进嘴里,扎在舌头上,突然而来的痛感猛然间让我惊醒,这才停止了那诡异的举动。

年幼的我心里害怕得要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虽然头上的血流速度已经大大减缓,可我还是吓得哭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怕疼,而是害怕自己血中的香气,以及自己居然想要吮吸自己血液的恐怖念头。

在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流过血,可是从来没有出现想要吮吸自己血液的事情发生,直到今天为止,我都不明白这样的情况是如何出现的。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想象那种突然对自己的血液会抑制不住想吸食的恐怖心理,知道这绝对的变态和可怕,但控制不住自己,这种控制不住的无力感比吸食血液本身更可怕。

后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大姐听到我的哭声赶过来了,我在偏房的门口看到大姐时,大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的声音很大,我一下停住了哭泣,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额头还有小股的血缓缓流淌,满身的尘土,那样子狼狈得很,不过这些都不是大姐被吓得尖叫的原因。

在我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而且还有无数的虫子在朝我涌过来,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都在离我约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圆的中心是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我,圆的外面是不停爬来爬去十分焦躁的虫子。而院子的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是虫子组成的大军争先恐后前进的声音,就整个村子的虫子,甚至村子后面不远的整座猴儿山的虫子都涌了过来。

虽然当时我才12岁,可是突如其来地灵光一闪,刚才那种不由自主的恐怖感觉一下让我意识到:血有问题!

因为别说是这些虫子,刚才就连我自己,也差点儿没有抵挡住自己血液的诱惑,如果不是运气好刚刚被竹刺扎到舌头及时惊醒,或许我自己就会把自己的血喝光。

这让我想起不久前看过的《西游记》,仿佛自己就是那吃了后能够长生不老的唐僧肉,而这些虫子就是无穷无尽的妖怪,只要吞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它们就能够马上成仙一样。

大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对我的爱护似乎战胜了她心中的恐惧,她在屋角拿了一柄竹扫帚,大吼一声:“幺弟,不要动,姐来救你!”

然后疯了一般挥舞着扫帚,要将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虫子清扫到两边,冲出一条血路救出在她眼里被虫子重重包围的弟弟。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才15岁的大姐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根本就是极端恐惧后反而忘记了害怕,总之直到现在,一想起当年那无以计数虫子,都有些头皮发麻。

我看得出其实大姐心里也很害怕,可是她还是挥舞着干竹枝扎的大扫帚朝我冲了过来,一路过来也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虫子,地上都尽是黄黄绿绿的黏液和破碎的虫壳,看上去非常恶心。大姐丝毫顾不得这些,大概她以为这些虫子是将我当成午餐了。

才15岁的大姐冲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几粒雀斑的圆脸上因为恐惧和担心变得有些狰狞,这表情我至今也忘不掉,我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亲切,那个时候还是小姑娘的大姐为了我真的是无所畏惧,这种亲情的力量是无敌的。现在我只要想一想当时的情形就觉得想哭。

可那个时候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大概是早已经被吓傻了。大姐的努力也不过是清理出了几平方大小的空地,而更多的虫子涌过来,很快连大姐的身后也被虫子挤满了。

这些虫子因为畏惧着什么,始终没有朝我靠近,但是我身上那股吸引它们的血液香气又让它们舍不得离开,于是变得越发焦躁起来。

这个时候大姐的举动就成为虫子们愤怒的宣泄口,终于有部分虫子开始放弃围困我,转而攻击大姐。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些虫子趁着我大姐不注意,顺着她的腿脚往上爬,狠狠地将毒牙毒刺咬进大姐露出衣服外的皮肤。

大姐终于忍受不住全身传来的剧痛,也哭了起来,她的动作虽然僵硬,可是没有停,嘴里有些含混地嚷着:“滚开,滚开,放我弟弟出来……”

我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大姐的嘴唇和脸色都变得乌青起来,大姐的身上起码挂了几十只毒虫。被这么多虫子同时咬伤,就算我再不懂事,也明白大姐受到的痛楚有多深,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身边的人离死亡是那么近。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我一下站了起来,朝我大姐扑过去,这个时候我离我大姐只有两米多远,就算我步子小,也是几步就窜了过去。奇怪的是,随着我的移动,周围的虫子也争先恐后地开始远离我,然后以我和大姐为中心,重新包围过来,依然是形成一个直径两米上下的圆。

我手忙脚乱地将大姐身上的虫子拍下来,有一只蝎子尾巴的倒刺还扎在大姐的脚踝,大姐整个小腿都肿了起来,我试着扯了几次才将这只凶恶的蝎子扯下来。或许是我用力过猛,头上微微愈合的伤口又被挣裂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地上,刚好落在一只有半尺长的蜈蚣身上。

那条蜈蚣猛地向上弹起了至少20厘米高,然后死命地扭动着身体开始挣扎,可这挣扎似乎不全是痛楚,似乎带着无边的狂喜。周围两只蜘蛛突然朝它扑了过去,竟然是要去吃掉落在它身上的血滴,然后三只毒物撕咬成一团,很快又有旁边的蝎子和有着十几对长长的细腿、背上有七个红点的蚰蜒加入战团。

这个时候,我最早摔倒的地方,也被虫群占据,然后很快那里也出现了虫群的争斗,这些恶心的虫子,在争夺我的血!

我似乎明白了这一点,一下福至心灵,狠狠在额头的伤口抹了一把,然后将血珠朝虫群中一甩,分散开来的血珠一下又引起十几个地方的虫群骚动。

“弟弟,你快走,出去喊大人来……”大姐似乎已经支撑不住,有些虚弱地对我说,她的脸色乌青得吓人,看起来应该是被多种毒虫咬伤,中毒了。

我扶着大姐,小小的身子骨几次都差点儿被大姐带着跌倒在地。唯一的欣慰是随着我的移动,虫子也跟着散开。

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这些虫子为了争夺我一滴血而不惜自相残杀,但是却丝毫不敢靠近我半步。当时我以及后来险些丧生的姐姐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到很久以后,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我才从一个我绝对不愿意提到的人那里明白真相,这却是后话了。

虫子带来的危机还远没有结束,或许是吸食了我血液的虫子终于尝到了甜头,有几只看上去色彩斑斓最是凶猛的虫子,居然朝我们追了过来。这个时候我和大姐已经逃到了院子门口,刚刚将院子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

不承想大门猛地被人推开,我和大姐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倒霉的是我的鼻子刚好碰在了门上,虽然没有出血,可也酸痛得受不了,刚才的勇气顿时消失无踪,又差点儿哭起来。

“奇怪,咋个会提前的……算球,还是救人要紧!”一个穿着灰褐色土布衣服、手里攥着水烟袋的中年人皱着眉头迈步走了进来,还不等我和大姐呼救,这人就异常快速地从随身的一个褡裢布包里拿出一个竹筒,拔开软木塞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在一张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子上,双手连续搓了几下,那块灰白色的皮子竟然燃烧起来,被他抛进了虫群。

燃烧的皮子顿时有白色的烟雾冒了起来,却没有皮毛燃烧的焦臭味,反而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异香。

这股异香一冒出来,周围的虫子一下炸开了锅,以比来的时候还快的速度四处逃散,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就逃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自相残杀死亡的和被姐姐踩死的虫子尸体,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股异香甚至连这么多虫子聚集在一起的特殊的腥臭味也给全部冲淡了。

我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中年人,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太熟悉了。

来的人是余叔,本名叫余仁贵,是村里的外来户口,四年前才一个人搬到村里来。听说他老婆早就死了,没有留下子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也没有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