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的魂魄最长能在中阴界停留七七四十九天。在这段时间内,若这个人生前积累的功德足够,就会升入天堂;若是全被罪孽业力纠缠,则会堕入地狱。但大多数人功过相抵,会重新投生入六道轮回道当中。
因此,若雾气的确是某种阴煞之气,那么这些宗教中所谓的中阴界,很可能就是指雾气所笼罩的区域这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状况。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明白过来先前为何我和敖雨泽明明追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可是雾气退去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帐篷多远。这只说明了在雾气所笼罩的区域,的确是如同宗教中的中阴界一样,受到了偏离现实世界法则的影响,仅仅是我们的意识追了出去,可肉身依然停留在原地。
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状态。要知道我和敖雨泽都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意识被雾气所代表的中阴界挟裹,就如同一个人的生魂突然毫无保护地进入阴间,怎么都会有些影响的。
“这些代表着负面能量……哦,这些阴气所出现的时机,实际上和我们的心态有着一定的关系。当我们出现怨恨、恐惧、嫉妒等等负面情绪的时候,浓雾就会渐渐汇聚,而当我们被希望、快乐等正面的情绪占据时,浓雾出现的时间就会推迟。并且浓雾出现的时机虽然不固定,但是存在的时间,至少是两个小时。”施密特一边计算一边说。
“两个小时,也就是古代的一个时辰。我的确听说过,中阴界的出现,一个时辰才会开启一次大门。所以阳世的人如果死亡,刚好遇上中阴界处于未开启的状况,那么魂魄就无法进入中阴界也无法轮回,最后要么成为孤魂野鬼,要么在七天时间到后直接消散。”我皱眉说道。
就在我们讨论中阴界的实质时,前方原本开阔的道路渐渐被覆盖,尽管这道路原本也不过是树木之间的草丛。
很快,雾气没过我们身边。这次我们能明显地感觉到,雾气似乎变得沉重了一些,而且和之前不同的是,灰白的浓雾当中,隐隐透着一点血色。
可惜我们没有办法屏住呼吸,而且即便我们这次也带了几个防毒面具出来,可如果浓雾真的是由类似阴气的成分构成——不完全是物质化的存在,而是沟通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的中间成分——防毒面具这样纯物质化的防护方式是根本无法阻止雾气的渗透的。
队伍中的猛哥不死心地试了下,果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戴着防毒面具,整个人更加不舒服。当他摘下面具后,连双眼都变得红红的。
接着猛哥的呼吸也沉重起来。我们能明显地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时而乍起,拳头也紧紧握住,骨骼噼啪作响。
我们下意识地离猛哥远了一点,阿华见机得更快,出手一拳打在猛哥的后脑。猛哥顿时晕了过去,捏紧的拳头也松开,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雾果然有问题,大家赶紧找个雾气稀薄的地方躲避一下。我怀疑吸入这些雾气过多的话,我们的身体也会被虚化,直接进入类似中阴界的地方。”敖雨泽低声说道。
“难道在这个地方,就没有完全防护的办法吗?不管怎么说,我们可都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血脉的人啊。”明智轩有些紧张地说。
“或许,激发我们自身的血脉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不过我身上的血脉上次为了救敖雨泽已经变得十分稀薄,你们几人的更是没有觉醒,我不觉得血脉对于这古怪的雾气有什么用。”我苦笑着说。
“也许要不了那么复杂。”施密特嘀咕了一句,“我之前研究古埃及的文明时曾经看到过,当地的祭祀受到过神灵的祝福,他们的血用来喂养某些特别的虫类的时候,能够激发这些虫类的古怪特性,从而让这些虫类掌握穿梭现实和冥界的力量。”
“就像是埃及神话中的圣甲虫?”
“是的。以血脉特殊的祭祀血液喂养的圣甲虫,能够存在数千年,关键就在于它们能够穿梭阴阳,寿命几乎无穷无尽。因为在类似冥界的意识世界内,由于规则的不同,时间线很可能是混乱的。”施密特继续说道。
“这也是我们加入世界树的最大的原因,不管是东方西方,还是几大主要宗教,对于人死后的灵魂的去处,都有着类似天堂和地狱的说法。实际上世界树认为,所谓的天堂或者地狱,其实都是一个东西,那就是世界暗面。和物质世界相反的是,世界暗面是纯意识世界。我们无法用现代的任何科技手段去观察它,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存在。”詹姆斯接着解释道。
“我倒是听说,世界树的出现,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广汉的一次无意的考古发掘有关。”我冷笑道。
“这并不是太大的秘密。”詹姆斯冷静地说,“世界树的出现和三星堆的发现有关。确切地说,是世界树的创立者,当年无意中得到了英国传教士董笃宜的向导带走的两样圣物,这才有了世界树。”
“所谓的两件圣物,其实就是一件未知的古蜀宝物和神秘的坛中书吧?你们这是要直接摊牌了吗?我身上现在还有世界树的人留下的伤疤。”明智轩冷冷地说。阿华也悄无声息地将枪口对准了两个外国人。
“不,不,我想你们误会了。世界树虽然看似神秘,但实际上内部十分松散,分为只进行纯学术研究的学术派系和一个神秘得连我们都无法接触的派系。我想伤害你们的应该是那个神秘派系的人,而我和施密特两个,只不过是想要探求真理而已。”詹姆斯摇着手说,眼中一片坦诚。
但我不知道这种坦诚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如他所说,世界树的内部并不团结,分为两个松散的派系。不过两人一直所表现出来的对黑竹沟的兴趣,的确更类似于研究性质。
“其实我很想知道,当年董笃宜的向导,偷走的东西除了坛中书,也就是后来所谓的《金沙古卷》的残页外,另外一件古董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詹姆斯和施密特沉默了一阵,最后詹姆斯说道:“那只是一件文物的残缺部分,但可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准确地说,那是青铜铸造的,结着果实的一段树枝,世界树组织名字的由来,就和这一截青铜树枝有关。”施密特补充道。
“青铜神树!”我和敖雨泽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三星堆中所出土的文物,最著名的就是青铜神树,被列为国家首批禁止出国展览的文物之一。青铜神树其实并非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首次发现三星堆时出土的,而是一九八六年对三星堆进行大规模挖掘的时候才第一次现世。
可是按照詹姆斯和施密特的说法,世界树组织的创立者,居然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三星堆刚被发现时就得到一截青铜神树的残枝,而且很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段残枝。因为一九八六年发现的青铜神树本身就破旧变形,树干断成三截,树枝断成十八截,无数专家花费了八年时间和无数精力,才勉强修复完成。
可修复完成的青铜神树中,只有疑似扶桑神树的造型和九条枝丫以及枝丫上的太阳神鸟,并没有最顶端的神树果实。这样看来,最重要的青铜神树果实,很可能是在三十年代被提前发现,然后被董笃宜的向导连同《金沙古卷》上卷的残页一起带走,最后落入世界树创始人手里。
世界树的创始人无疑也是一个天才,居然解析出了《金沙古卷》上巴蜀图语的部分信息,发现了青铜神树果实中藏着的秘密,从而借助时光之沙这种特殊物质获得了神秘的力量。
“是的,根据我们的研究,世界树获得的那件宝物,很可能是青铜神树顶端的一小截枝丫以及上面的果实。不过可惜,我们也没有见过这件宝物的真实样子。只是在世界树内部的学者中流传着一个说法,那就是这枚青铜铸造,外层镀金的果实,很可能就是西方神话传说中的禁果,或者说智慧果。”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悸动,如果说青铜神树上结出的唯一的果实,所象征的同样也是西方宗教中的智慧果,那么东西方之间的联系,很可能在几千年前就开始了,而并非是丝绸之路开通之后。
之前三星堆和金沙遗址中出土的文物造型,有不少明显和西方,尤其是中亚地区的艺术风格有近似的地方。其中黄金权杖这样的文物,在东方文化中很少出现,因此有少部分学者一度认为古蜀文明是外来文明。
可现在看来,古蜀文明不仅不是什么外来文明,最大的可能是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中亚的文明,这种影响进一步最终影响到了西方后来一些宗教中的神话传说。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假设和推测,到底是否如此,谁也不知道。
敖雨泽盯着詹姆斯说道:“原本我对世界树的了解非常少。自从上次得知世界树的存在后,我从组织的隐秘文献中知道了一件事,一九三六年阿兰·图灵提出了现代计算机的雏形,也就是图灵机的概念时,曾接触到一个来自中国的张姓道士,正是这个张道士给了阿兰·图灵制造图灵机模型的灵感。有趣的是,和张道士过从甚密的另外一个英国人爱华德,是一个密码学家,曾在‘二战’时破译德军电报密码,更是世界首台真正意义上的计算机‘巨人’的研发参与者。后来,这两个人共同建立了世界树,我想两个人行为和追求的不同,也造成了世界树内部的两大不同派系。”
这个消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是张姓道士,更是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张九红以及她所代表的张家。
如此看来,世界树和比古蜀五神更加神秘的那个古神,的确是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的。而这种联系,除了世界树所得到的《坛中书》被当年的张道士和英国人爱华德破译出来外,更多的是因为那件青铜神树的枝丫和果实。
加上这果实很可能代表的是西方宗教中的智慧果,对于那神秘古神的身份,我隐隐有了一种极为恐怖的猜测。
“是的,爱华德和张道士就是世界树的创立者。只是演变到后来,爱华德放弃了研究者的身份,转变成组织中至高无上的‘天父’,而张道士却隐入幕后,潜心研究那份写着神秘文字的古卷。”詹姆斯叹了一口气说。
我不由得想起之前绑架了秦峰的艾布尔·爱华德。这个人和世界树的创始人有着同样的姓,那么他和创立了世界树的爱华德之间,又有着什么关系呢?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时,詹姆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是世界树的九个圣子之一。据说世界树的续任者,会在九个圣子中选择一个。”
“当年的密码学家老爱华德还没有死?”我大吃一惊。
要知道当年的爱华德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得到了《金沙古卷》的残页,更是在一九四三年参与了英国第一台计算机“巨人”的研究,想必那个时候至少得三四十岁才有这样的实力。
也就是说,老爱华德活到现在的话,年纪至少超过一百一十岁,算得上相当长寿了。
不过考虑到连长寿村的村民中都不乏活到一百一二十岁的老人,作为世界树的首领,对于长生的药物肯定也是有着相当的研究的。毕竟这些年西方国家的科研水平,总体上比起国内来还是要强上许多。
我心中更加沉重起来,我们要面对的,除了秦振豪这样的对手外,很可能还有一只活了至少一百一十岁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