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我走到那个拿着玉净瓶的男青年身边,伸出手讨要。那男青年慌忙把玉净瓶递给了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叔父俯下身子,双手抱起那倒在地上的善财童子泥塑,轻巧巧的又放回了原处。
周围众人瞧见,都吓得面无人色——要知道那善财童子泥塑与常人一般大小,实心实体,分量极重,腰膀如果没有几百斤的大力,哪里能徒手抬得起来,又怎么可能举起放回神坛上?
叔父又走到一男子面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木棍,“咔”的一声折断,双手各持一端,猛然往地上一戳,殿堂之下铺着的大号方砖立时被戳出了两个洞,断裂的木棍深入其中,屹立不倒,众人已经是瞠目结舌,完全惊呆了。
“都给我滚!”叔父瞪眼大骂道:“谁再敢来庙里捣乱,我弄死他!”
“快跑啊!”
众青年哄叫一声,做鸟兽散,争先恐后的纷纷往外挤着跑,拌着门槛摔倒了好几个,尾随的同伴不但不拉他们起来,还直接踩踏而过,一时间,哭爹喊娘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站起来追上去劈头盖脸就打者有之,你推我搡抓衣服揪头发满地打滚者有之……
倒是那个卫红还有些良心,和两个女青年上前先搀扶起了刘解放,然后才缓缓往殿外而去。
临到殿门,卫红突然又扭过头来,看了看我和叔父,道:“你,你们是不是被附身了?”
“啊?”我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卫红略尴尬的一笑,道:“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差点把姓名脱口说出去,话到嘴边立即又想到,做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真名实姓,便鬼使神差的回了句:“不知道。”
那卫红略一怔,随即点点头,道:“看来真的是被附身了。嗯,我们都是无心之过,请您不要怪罪。我们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哼!”叔父威严的哼了一声。
卫红虔诚一躬,和刘解放等人颓然而去。
瞧着她的背影,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是看我和叔父身手不凡,便以为我们是被什么神灵附身了。
我不由得哭笑不得。
叔父眨眨眼道:“没准咱们爷儿俩真的是被菩萨附身了,不然你拿玉净瓶干什么?咱们可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被人欺负!”
三个小沙弥正去解天然禅师身上缠着的绳子,天然禅师对叔父占他便宜的言语并不计较,反而十分认真的对小沙弥们说道:“你们瞧见了?诚心向佛,一心向善,是绝不会有恶报的。刚才那位穷凶极恶的刘施主要开打死我,但最终却没有得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冥冥之中自有佛祖、菩萨的旨意垂怜下世,叫他们两位出手解难。”
“阿弥陀佛。”年纪最小的那个沙弥念诵一声佛号,然后问道:“老主持,他们两个真的是被菩萨附身后救我们的吗?”
天然禅师诡谲的一笑,道:“菩萨神通广大,只消一个旨意就足矣,不必附身。”
“哦,弟子懂了!”小沙弥面有喜色,神情更加虔诚。
我和叔父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天然禅师,叔父骂道:“你这个老秃——咦?!”叔父突然讶然一声,抬头远望,道:“哪里失火了,一股焦灼的味儿——不好!”
我也嗅到了一股烈火焚烧的味道,打眼而望,早看见不远处一片火光,狼烟滚滚,直冲天际!
小沙弥也叫了起来:“是大雄宝殿着火了!”
“我佛慈悲啊!”天然禅师一屁股坐倒在地。
“该死!”叔父怒骂一声,一跃而出,我也急忙跟着跑出去,不用想,心中也已经了然,大雄宝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火,肯定是刘解放动的手脚!
那厮包藏祸心,贼性不改!
等我们到的时候,大雄宝殿的外围已经快烧着一半了,屋檐、殿门均已着火,卫红正和刘解放在殿前空地上大声争吵,在激辩着些什么,那群男女青年并没有出寺而去,都在围观。
几个上了年纪的和尚正在大呼小叫:“里面还有人!”还有几个和尚在提水桶救火。
叔父两眼通红,直奔刘解放而去,就在此时,“啊”的一声惨叫响起,在殿内响起!
“大,先救人救火!”我叫了一声,叔父才舍了刘解放,扭过身来。
我们两个抢进大殿里,前后寻觅,焰火之中,恍恍惚惚瞧见释迦牟尼佛像之后有个老和尚半蹲着身子,似乎在摸索找寻什么。
他那光头上红红白白的,不知道黏了些什么东西。
我急忙冲过去,劈手抓住他的肩膀,喊道:“你不要命了?快出去!”
突然间,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我猛地瞧见他那光头上裂开了一条缝,红的是血,白的豆腐一样的东西竟像是脑浆子!
我吓得连忙松开了手,他也恰扭过了头,一张老脸似笑非笑,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喃喃道:“快帮我找,我的神龟,我的神龟……”
那老和尚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伸手朝我抓摸,行止动作看起来如木偶般僵硬,却又十分迅疾,我惊得连连后退,口中不禁问道:“什,什么神龟?”
“神龟就是神龟!”那老和尚眉心之际突然涌现一股黑气,两眼发出凶戾的光芒,绿幽幽的两道,嘴里恶狠狠叫道:“你连神龟都不知道!?”
我更加骇然的往后退,周围的火势虽凶,却已经盖不住自下而上的寒意涌入体内。
“是不是在你那里?!”那老和尚蓦地大吼一声,双手箕张,朝我扑来。
“大!”我绝不胆小,可是此时此刻竟也腿软,情不自禁的叫喊起叔父来。
“噗!”
那老和尚的手刚伸到我面前,大雄宝殿梁上突然落下一块瓦片,正中那老和尚的天灵盖,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老和尚的天灵盖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整个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他凝立不动。
一双手慢慢的垂了下去……
我惊魂甫定的看着他——他那本来就红白夹杂的脑袋变得更加惨不忍睹,血和脑浆越流越多,恍若坏了的西瓜烂透了流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