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2 / 2)

最后干脆起身往竹林那边去了。

他知道两个大哥的性子,一个老古板重规矩,一个喜好附弄风雅,说不定不喜欢吃新奇的吃食,白费了姜氏一番心意,那他就去把碗端回来,自己解决干净。

谢珣刚出门,姜舒窈送的卤味已经摆到了曲水亭的石桌上。

谢琅提起宽大的袖口,放下碧玉棋子,犹豫道:「这……看上去倒是不错。」

谢理表示赞同,说出的话和他板正的语调完全不符合:「闻着滋味也不错。听说三弟妹惯爱鼓捣美食,上次她往大房送的糕点,我也有幸尝了一块儿,那细嫩香甜的味道我倒现在还记着呢。」

两人沉默。

谢琅饮下一口清酒,忽然伸手拿起筷子:「那我便试试。」他惯常不拘小节,并不在意盘里的鸭翅鸭脖等物。

随意挑起一块藕片,还未放入口中,便能嗅到一股浓郁的卤香味,鲜咸麻辣,又隐隐约约带着丰富的药材味,光是闻起来就极为鲜香。

藕片还是温的,放入口中后,卤香味瞬间溢满唇颊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味道如此浓郁丰富的食物,卤藕的辣味激发了味觉,让鲜味更浓,麻味更重,明明是素菜,却有股荤腥的香味,风味复杂,品不出是染上了哪类荤腥的味道。

藕片清脆,悠长的卤香越嚼越浓郁,偏偏藕片自身还有回甘,口味更加丰富了不说,也抵消了他第一次吃辣带来的刺激感。

谢琅咽下卤藕,不发一言,仰头往口里倒下一杯清酒。

微苦的凉酒顺着喉管流入腹中,谢琅不由得舒服地叹了口气,太爽了。

谢理还等着他品评呢,见他饮完酒又准备动筷,而且还是朝着盘中最大的那根鸭翅下筷,连忙也拿起筷子。

自己的弟弟自己明白,谢理曾尝过蛋糕,对姜舒窈的厨艺十分认可,当下也不犹豫了。

光是素藕都这般美味,想必荤腥更甚。

谢琅挑起鸭翅,艰难地开始啃食,鸭肉焖炖得嫩滑,保留了肉质本身的弹性,一口下去鲜香四溢,丰富的大料和药材让鸭肉不留腥味,只余肉香。卤汁入味,内里也咸香麻辣,谢琅恨不得将骨头上粘黏的鸭肉全部啃干净。

偏偏用筷子挑着不太好啃,等他啃干净半截后,对面的谢理已经啃了一个鸭脖,吃掉两块藕片了。

谢琅顾不得凤仪了,袖子一捞,速度飞快,大口大口啃起来。

等到谢珣赶到曲水亭时,只见到往日那两个颇重仪态的哥哥正神色狰狞地啃鸭架,注重外貌的二哥居然嘴角还挂着枣红的卤汁。

而往日爱拿架子的大哥一拍桌子:「来人,再续一壶酒。」

谢琅杯里空着,辣味的后劲儿逐渐上来了,他只能轻而短促地嘶嘶吸气:「别用壶了,把我珍藏的蒲中酒拿来。」

谢珣走进亭中,只见那盘满当当的瓷盘上只剩下了两三片藕了。

谢理和谢琅同时下筷,一同夹住了那鸭脖。

两人暗自僵持中,谢珣清咳一声,吓得他们马上松筷。

见来人是谢珣,两人皆松了口气,没有在下人面前丢脸就好。

「三弟,你怎么来了?」谢琅又恢复了那副端着的清风明月般的作态,抚袖问道。

谢珣本想给他们留点面子,但见状实在是没忍住,嫌弃道:「二哥,抆抆嘴。」

谢理倒是坦荡许多:「三弟,弟媳做的这份吃食可真是美味,用来下酒真是一绝。」

谢珣不接茬,坐到他们中间的石椅上,看着一片狼借的餐盘,道:「明日还要上值呢,少喝点。」

谢理想着也是,赞同地点头:「罢了罢了,那就休沐再饮。」

「只是不知休沐日弟媳可还会做这份吃食?」谢琅试探道。

谢珣答:「我不知道。」

谢琅厚着脸皮道:「那就请三弟回去问问弟媳,若是还做,就拜托她给我俩捎上一份。」

谢珣冷淡地瞥他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极为轻小的哼声,不细听是听不见的。

谢理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儿,自家弟弟成日里板着脸做个老态龙钟的冷漠样,他早已习惯,不打算从他面上探出什么情绪来。

「原来弟媳厨艺如此精湛,真是叫为兄羡慕。就说这份吃食,美味到我和你二哥忍不住喝了好几壶酒,现下腹中还有些胀呢。」

「是吗?我不知道竟然如此美味。」他都没吃过呢,哼哼。

可惜他十几年来习惯了平淡的语调,连阴阳怪气也不会,说出来谢理还接话:「正是正是。」气得他更委屈了。

谢珣吐出一口气。忽然提议道:「大哥二哥,不如我们下会儿棋?」

谢珣棋艺高超,谢理和谢琅每次和他对弈都能收获良多,闻言乐意至极,毕竟以往他们邀他下棋他总是推脱。

谢理先和他对弈,谢珣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三弟,几日不见,你的棋艺竟然如此精进!」

谢珣脸上表情不变,又和谢琅对弈,每一次落棋都让谢琅心肝一颤。

「三弟,你这棋路和棋风怎么大变样了?」

两人感叹不停。

谢珣道:「废话少说,还来吗?」

「来来来!」两人赶忙应下。

可惜谢珣再也没有放水了,短短两刻钟就将他们虐得怀疑人生,恨不得在亭中枯坐到天明。

谢珣痛快了,起身欲走,却被谢理叫住:「三弟,你最近可是得了什么棋本?」

谢琅补充道:「或是突然顿悟,可否将感悟告知二哥?」

谢珣闻言十分无语,他的两个哥哥虽算不上官场老狐狸,但说句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也是可以的,居然连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

他都走到了亭外了,身后两位哥哥还在唤他,让他分享感悟和棋谱。

谢珣忍无可忍,一个转身,大步向他们走去:「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两人见他回头面上升起欣喜之意:「知道什么?」

想着多年来被臭棋篓子折磨的苦,谢珣一字一顿道:「你们的棋艺——真、的、很、差。」

说完,利落转身,背影挺拔而无情。

月华冰凉,曲水亭中,两个棋痴相对而坐,身姿僵硬,久久不敢接受事实。

心碎无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