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慧的情况跟他当初很相似,他却有点不太想让程如风用同样的办法来解决。
程如风看小和尚连耳朵根都是红的,却又偏偏紧闭双目不敢看她,眼角甚至还挂着泪的样子……心头也是莫名一软,点点头就先出去了。
她先叫了侯府的下人去买点吃的回来,然后就在院里等着。
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偶尔会夹杂一两段经文,听在程如风耳中却十分清晰。
没有当初那种黄钟大吕般震人心魄,却别有一种虔诚的韵律,似山间清泉,洗心宁神。
她坐在那里,不自觉入了定。
回过神来时,发现柳凤吟已经出来了,正站在她身边看着她。
“怎么样?”程如风问。
柳凤吟叹了口气,“这圆慧小师傅是金光寺收养的孤儿,心志虽然坚定,但修为实在太低了,很多事根本不清楚。更不知道怎么出去,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关在这里了。”
程如风从看到小和尚哭,心里有点不太妙的预感,但还是追问道:“金光寺里镇压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柳凤吟摇了摇头。
程如风心一沉,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不再说话。
柳凤吟看她这样低落,不由隐隐有几分心痛,安抚道:“至少现在我们有叁个人了,总会有办法的。我们能找到圆慧,说不定还能找到金光寺其它僧人呢?”
程如风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嗯。他身体怎么样?看起来都快要饿死了的样子,我让人买饭去了,一会让他先吃点东西?”
“身体倒还是其次……”柳凤吟犹豫了一会,才道,“他现在全靠不停念经来保持心智……他问了我怎么维持清醒的,我跟他说了我们……双修的事,但……他不愿意用那种方法……”
“那他想怎么样?”
“他不知道……”柳凤吟低低道。
一边哭泣一边颂经却依然坚持守戒的小沙弥让他颇为触动,再看到程如风,甚至有了几分动摇。
程如风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圆慧在房间里低低诵经,稍微沉默了一会,就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回头让他吃点东西,我们带他回去,给他找间静室,就让他自己在里面念经好了。我们继续找其它的僧人,又或者可以跟他请教佛法……”
柳凤吟看着她,微微皱了一下眉。
“怎么?”程如风问。
“你不劝他么?”柳凤吟轻声问,“就好像当初劝我那样……”
“那不一样。”程如风说。
“怎么不一样?”一向温和的柳凤吟这次却偏偏想追问到底。
程如风没有直接回答,只问:“在他的记忆里,他在这里呆了多久?”
“五年。”
程如风抬起头,看着城池上空那片不知是真是假的蓝天,轻轻道:“一个只靠信仰就在这里撑了五年的人……怎么能去玷污他的信仰?”
她这个时候若是引他破戒,跟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她能清醒过来,就是因为听到他念经,总不能恩将仇报。
何况……他那个样子,也实在下不了手。
才练气六层……就算在欲灵宗,也还是受保护的小幼苗呢。
柳凤吟却很想问,那他呢?
当初他的坚持,在她眼里,就毫无意义么?
他正犹豫着,程如风已转回眼来,看着他,笑了笑,“当初……柳公子怪我么?”
怪她什么呢?
她要不来,她要不跟他交欢,他说不定已经死了。
她只是求他帮忙,是他自己抱了她。
怎么能怪她?
但……
柳凤吟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思真是奇怪。
他当然不希望程如风也去跟圆慧做一样的事,但真正看到她对圆慧不一样,又莫名的不太舒服。
程如风偎到他身边,伸手握了他的手,柔声道:“就算柳公子怪我,我也一定会那样做的……毕竟,当时我能找到的人只有你。而且……”
她顿下来。
“而且什么?”柳凤吟问。
她春葱似的手指从他指缝间滑过,与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交缠,声音温软,“你这么好看……”
柳凤吟微微红了脸。
他自幼修行,接触的女性不是同门师姐妹,就是正道女修,名门闺秀。后来名气渐长,到他面前的女子,即便装也要装得娴静高雅,哪有程如风这样的……这样……
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之前说他的声音好听到耳朵要怀孕,这时又……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调戏。
他看向她。
程如风的眼睛干净透亮,明明白白的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痴迷。
柳凤吟忍不住微微低下头,亲了她一下。
觉得自己那些细碎的心思真是可笑。
既不如小和尚坚定不移,也不如程如风豁达坦然。
他这么想着,心头又多一分明悟,就连心中多年桎梏似乎也有所松动。
“不,我不怪你。”他在程如风耳边轻轻道,“我该好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