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以鄂州城布防严密的水门为圆心,叫人看不清个数的炮弹接连落下。挟带着巨大动能的金属弹丸绝非人力可以匹敌,在它们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一些炮弹落入护城河与水道中,激起数丈高的粗大水柱,余下的那些铁球则砸毁了附近的城墙和建筑物,撞击溅射起的砖瓦碎片和破木头等杂物,跟着形成了第二波杀伤高潮。在猛烈炮火所及之处,放眼望去皆是血光飞溅的惊悚场面,水门下方的水道也被从城头等处淌下来的鲜血染成了妖异鲜艳的绯红色。
眼睁睁看着鄂州城头的惨状,出了胸口这口恶气,司徒雅的笑容愈发畅快,他转头催促传令兵说道:
“告知各船不要停歇,准备下一轮炮击。”
兴汉军所用的是设计原始的简陋火炮,炮手技能也不算很熟练,装填速度不快。为了安全起见,每次开炮后必须用蘸水的棉纱将炮膛仔细清洗一遍,避免残留火星引燃再次装填的火药,最后还要用干燥的棉纱把炮膛的水份吸干。这一套相当繁琐的操作程序,曾经引发过许多事故,但是跟依靠人力发射的投石机相比,火炮的优点就太多了,在这场火炮的初次实战中也显露无遗。
几家欢喜几家愁。兴汉军依靠火器占据上风,叶飞承受的压力暴增,他的心腹干将惠昌北,此时趁着炮火间隙来到叶飞身旁,急切地说道:
“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这鄂州看样子守不住了,咱们还是早点撤吧!”
闻声,叶飞立时瞪起了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他声嘶力竭地怒斥道:
“汝休得胡言,若弃守鄂州,我军连讨价还价的本钱都没了,谈何青山在。惠昌北,你若是贪生怕死之徒便趁早滚蛋,莫在此给你们庐州惠氏丢脸。”
卜一听了这话,惠昌北的面孔先是涨得赤红一片,仿佛都要滴出血来,跟着又变成了全无血色的煞白,他嘴唇颤抖着说道:
“城主,您如此说来,在下只能豁出这条性命来洗刷背负的污名了。”
说罢,惠昌北作势踏上垛口要往城下跳,叶飞的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惠昌北乃是本地豪族惠氏子弟,要是这样被叶飞逼死,那今后某人也就不用在这片地方混了。
叶飞大惊失色,一把将惠昌北拦腰抱住,连声说道:
“惠兄,今日是叶某急火攻心一时胡言乱语,切莫当真哪!”
叶飞可以跟惠昌北唱他们君臣相知的戏码,城外摩拳擦掌的兴汉军可没义务成全他们。
司徒雅收到各船火炮装填完毕的消息,他放声大笑,就像已经看到了兴汉军的旗帜插上鄂州城头,说道:
“传令点火!”
“咚——咚——咚——”
兴汉军炮手第二轮打出的炮弹,准头比起前一回又好了不少,近乎六成的炮弹都命中了水门和附近的城墙。砖木结构的水门城楼与青铜铸造的栅栏已然摇摇欲坠,眼看着这座设防严密的城门行将被攻击方打垮。
见此情景,惠昌北顾不上再跟叶飞撕扯下去,气急败坏地说道:
“主公,一味死守断非良策,不若用火攻船一试。”
闻声,叶飞迟疑起来,反问说道:
“那你有几分把握?”
“三分!”
将死的溺水者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能放过,兴汉军那些威力惊人的火器令鄂州的叶飞军茫然不知所措,倚为后盾的城防看似已不中用了,叶飞到了这当口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犹豫了片刻,叶飞眼中精光一闪,说道:
“惠兄,那就全都拜托你了。务必要活着回来,今日纵是在鄂州输了,来日总有卷土重来之机,莫要轻掷生死。”
一贯自诩文采风流的惠昌北闻声则慨然一笑,说道:
“哈哈哈哈,惠某的这条贱命怕不有百十来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整夜惦记着,焉能被一群臭烘烘的鲁男子取了去?主公保重,惠某去也!”
032妖道
源头来自大雪山万年冰川的江水流淌到了鄂州之时,已是汇入了岷水、汉水等支流来水,又得到云梦大泽的丰沛水源,因此江面水域大为开阔,南北两岸相距可达数里。
在这样视野良好的开阔水域活动,火攻船的目标过于明显,不借助天时地利,对敌火攻很快变成玩火自焚了。
在地球位面的历史进程中,雄霸北方的曹操率领大军在赤壁之战,被周瑜一把火烧得丢盔弃甲。究其原因,客观因素不少。其一是冬季风向突变,不熟悉环境的曹军没有提防,其二是轻易地夺占荆州,刘琮十数万大军不战而降使曹操志得意满,认为平定天下手到擒来,不自觉放松警惕性。在上述的多种因素相互叠加之下,致使一世豪雄的曹操麻痹大意,没料到东吴大将黄盖会玩诈降这一招。
随后,吴军借助风势驱使火攻船,抵近攻击曹军铁索联舟,配合得天衣无缝,曹同学一败涂地也就不稀奇了。
除却了上述的几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往往被忽视。曹军士兵多为北方人,他们长途跋涉到了江水流域难免水土不服患病,以腹泻最为常见。
这俗话说得好,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这些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的曹军士兵,十成的战力能剩下个五、六成就算不错了。
那位横槊赋诗的大白脸曹操所面临的诸多困境,对于陈凉手下的兴汉军不存在,他们是本土作战优势显著。
兴汉军水师从最高统帅司徒雅,一直到底层的水手和士卒,要么是荆州本地人,要么是久在水师服役的外地人,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其次作为职业水军,这些人熟悉水性也了解江水中游一带的水文情况。跟武装到牙齿的兴汉军比起来,天时、地利、人和,叶飞军是一样都不占上风。唯一可靠的城防优势,此刻在大炮轰鸣声中,似乎也显得岌岌可危了,随时有可能土崩瓦解。
惠昌北之所以向叶飞提议发动火攻,与其说是艺高人胆大,倒不如说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不惜以身犯险的亡命之徒。
为什么在历史上,那些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被人津津乐道?道理在明白不过,后来者无法复制前人的成功模式,妄图以弱胜强,乃是用兵家的邪道。这就好比那些每次都把所有筹码一次性押在赌桌上的业余赌徒,孤注一掷的必然下场是输得清洁溜溜地回家。正统用兵家讲究厚积薄发,每战必以堂堂之阵,举堂堂之兵,摧枯拉朽地干掉敌人。
好比那帮开着推土机在城市里搞强制拆迁的家伙,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从对手身上生辗过去,在身后留下一片残垣断壁和瓦砾,这才是兵家王道。
出奇制胜这种事偶尔为之可以,没听说哪一位大军事家这辈子靠奇兵制胜,敢玩得这么过火的主,全都变成了后来者的反面教材。
偏好弱者获胜和戏剧性大转折的升斗小民们,只记得白脸小受周瑜在船头摆出poss,背景音乐奏响那段“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大多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数十年后,“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那一幕同样堪为千古绝唱的败犬悲歌。一句话,自身实力不行,把花样玩得再多也是白搭,战争只相信拳头大的是大佬,同情者的眼泪是失败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惠昌北着手准备火攻,想要绝地反击,对面的兴汉军也没闲着,趁热打铁发起了新一波攻势。
见己方持续不断的炮火敲开了鄂州城防,司徒雅将中军的令旗舞动得上下翻飞。随即,一队小船从江面上的水军舰队脱离出来,行动速度快似离弦之箭,直奔即将崩塌的水门而来。
“先登万胜!跟老子上啊!”
在两翼数十艘斗舰和海鹘战船上发射床弩的强大火力掩护下,兴汉军的百余艘先登快船,以及混编在的少量艨艟共同组成的先锋,此时如飞鸟般轻盈地掠过水面,眨眼之间便冲到了水门近前。
指挥这支部队的先锋裨将刘贤翻身跳下没膝深的江水中,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