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立刻去办。”眼见得皇帝的身体看起来有恢复的迹象,魏忠贤喜得已经全然忘了其他,这也就使得他没有考虑到天启为何会突然醒来又有了精神的原因所在,只想到只要皇帝还在,自己依旧能做着自己的九千岁,不必去刻意讨好信王这个对自己深有成见的人了。这种喜悦使他全然没有觉得皇帝要叫那几人同时相见很不寻常。
不过半晌,几名朝中重臣以及信王朱由检就已经赶来了,信王自不必说,他自从入宫之后就没有出去过,那些大人们也为了防万一而留在了外宫的值房里,所以魏忠贤一派人去请,他们就很快赶来了。
“检弟,朕知你比朕懂得更多,也更想为我大明,为百姓谋福,所以这皇位我传给你很是放心。你不会让朕和列祖列宗失望吧?”天启待众人都到了之后才对朱由检道。
“皇兄……”看到天启的神情,听他这么说话,朱由检心里的不安已经更重了,但却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你们都是我大明朝廷的栋梁之材,在朕离开后,检弟就要靠你们辅佐了!”看到朱由检答应了自己的托付之后,天启放心地一笑,随即又看向了顾秉谦等人。
“皇上……皇上何出此言……”虽然知道天启这话是在安排后事了,但这些为臣子的却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匍匐在龙床之前。而那魏忠贤更早已面色大变,他这才发现今天的皇帝无论是神气还是说话都与以往很不一样。
“朕一生下的圣旨不过那么几道,难道你们连朕这最后的一道圣旨都要违背吗?”天启突然脸色一沉。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样子的一众臣子顿时就磕下了头去:“臣遵旨。”
“很好,有了你们辅助检弟,朕走得也安心了。”天启说着又看向了那个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皇后:“皇后,朕有负于你,不但让你……现在更是……还望你不要再怨恨朕了。”这些话虽然说得有头无尾,但皇后却还是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指的就是客氏在宫里耀武扬威,派人害死了自己腹中孩子的事情。
“现在她已经死于非命,朕也即将大行,你就不要记恨了吧?”天启说着用企求的目光看向了张嫣。张嫣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既有痛快,又是痛苦,最后还是轻轻地道:“臣妾不敢对皇上有任何的记恨,皇上……”说到最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那她呢?”天启显然对自己被皇后记恨并不太着紧。听皇帝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这么为那个人着想,张嫣心中的怒火就再次生了起来,但在看到皇帝那从来没有过的企求的目光时,她的心再一次软了:“臣妾不记恨她便是。”
“那朕就放心了……”在吐出了这一句话后,天启就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皇上……”“皇兄……”“万岁……”“陛下……”……一声声的称呼喊叫着天启,但他已经听不到了。这个从来就没想过做皇帝,也不会做皇帝,结果却做了皇帝,并将大明的天下治理得满目创痍,奸人当道的皇帝天启朱由校,终于在他登基后的六年,驾崩了!
太医很快就冲了进来,对皇帝进行了一次最细的诊断之后,他们终于满是伤心地说道:“皇上——大行了!”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无论他们的心里是什么想法,现在都一个个的满面悲戚伏倒在了皇帝的龙床之前大声哭了起来,这悲伤的情绪迅速地蔓延了开来,整个皇宫都是一片哭声,同时,钟鼓司的太监们也开始撞击,敲击起了钟鼓……
与这愁云残雾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是那依旧高照的太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论你是皇帝还是平民,你的生死,在天地看来都是一样的……
其实早在前几日里,宫里就已经有了万一的打算,所以虽然皇帝驾崩的有些突然,但是该办的事情还是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很快地宫里就变成了一片素白,无论是人身上穿的,还是建筑物上都披上了白绫,而天启的尸首也被很快就安顿好了。然后宫外的那些官员们也都纷纷赶进了宫中,大丧开始了……
当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在这一切的同时,朱由检也登上了皇位,不过要到明年,他才能有自己的年号,除了和群臣一起哭灵之外,新继位的皇帝便下了自己的第一道圣旨,命锦衣卫同知唐枫率下属人马进驻紫禁城,维持丧葬期间的治安。
所以在十月十二的下午,唐枫也穿着一身的孝服,带了上百名的锦衣卫下属进了宫去。看着自己才来两三次的皇宫如今一片白色的情景,唐枫的心里也是一阵感慨:“无论天启是怎么样一个皇帝,他总算是解脱了。但是我大明的未来却还是一片灰暗,不知道我所改变的这么一点点的小事情能不能改变历史,使汉人的正统王朝不为外虏所灭。”
当下面的人依命分散到外宫各处,和原来的禁军一道维持宫里的一切之后,唐枫就被新上任的皇帝叫到了乾清宫的暖阁之中了,来请他的正是已经春风得意,只当自己是大内总管的徐应元,现在的他与以前是大不一样了,那神情完全是志得意满。
“臣锦衣卫同知唐枫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了朱由检的面,唐枫就立刻跪下来行起了君臣之礼。朱由检的脸上除了一些忧伤之外,更多的却是茫然,说实话虽然他也曾想过若是自己为帝绝不能象自己的兄长那样昏庸,但真的轮到自己做皇帝时,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便是在先帝的灵前,他要率众哭泣都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因为朱由检从来不理政事,所以满朝的文武他所知的也并不多,要说有什么人是自己可以信任的,恐怕只有眼前的这个唐枫了。所以他一当上皇帝,就下旨让唐枫进宫来。见到唐枫来到自己的跟前,朱由检才稍稍有些心安:“唐卿平身吧。从今日起,这宫里的安全可要全依赖你的人了。你可不要让我,让朕失望啊。”
“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保得整个大丧期间的安定。”唐枫忙答应了一声。
“唔,那就好。”说到这里,朱由检拿眼看了一眼那几名随侍在旁的太监,那些人很是识相地退了出去,他这才又说道:“如今朝中皆是魏阉一党,我虽然是皇帝,可想传个圣旨都很是为难,唐枫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吗?”
“啊?”唐枫一呆,随即才想到眼前的朱由检只是一个菜鸟皇帝,什么权力都没有的确是很难有什么作为的。但是以自己的能力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说道:“如今举朝皆在办丧,其他的任何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只要皇上不荒废了政事,魏阉的人便是再有能力也难以一手遮天的。但想要将这已经遍布朝野的势力完全除去,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的,待臣做足了准备再与他们一战也不迟。”
“如今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朱由检叹了一口气,他本不是这么心急的人,但突然身登高位,但却发现身边无人可信的强烈落差还是让他起了想要一劳永逸的心思。
第436章崇祯
唐枫的想法还是对的,在国丧期间,一切的争斗还是停止的好,不然在新君一继位,先帝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就将他任用的大臣纷纷拿下,天下人都将会有非议出来了。当然,除了这一点外,这些阉党人等个个身居要职,一旦有所动作就会使得朝廷大乱也是朱由检最终听取唐枫的劝谏,暂时不动声色的原因所在。
几日来,每天都有朝中的大臣以及外省的官员进宫来哭灵,而这有着儒家特色的哭灵场景还是让唐枫看得苦笑不已。在到了时辰之后,众多官员就按着品阶的高低跪在天启的灵前,随着那些跪在边上的人一声招呼,众人便放声高哭,但是唐枫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些人的脸上并无眼泪,只能称之为嚎。本来就是,别说是外省的官员了,便是京城里的官员能见天启几面的也是极少的,所以对他的死是不会有多少伤心的。
这还不是让唐枫觉得难以接受的,就算是现代在某个殡仪馆里也不是人人都和死者熟悉,但死者为尊的情况下也都要露出沉痛的神情。但是在那一片哭声之后,随着那个发令的官员一声“收止!”的号令后,原来哭声一片的殿上瞬间声息全无就让唐枫有些不能接受了。这根本就不是真的在为皇帝的死感到难过,而只是为了哭而哭,只是有一种形式罢了。
看着这活象是闹剧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唐枫竟忍不住有些为天启感到难过了,原来当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事都落在他的头上的,至少他死了之后,下面的那些人几乎是没有真心替他伤心的,无论是宫里的人还是在朝的官员,都只是在演戏罢了。
就这样闹哄哄地过了几日,皇帝驾崩的影响才逐渐消退,大明朝廷也就重新正常地运转了起来。阉党的那些官员显然是受到了魏忠贤的警告,知道现在的皇帝已经换了人了,魏公公的势力也不同于以往,所以都变得规矩了起来。同时有所改变的就是早朝了,在经过万历朝的三十来年不上朝,天启的数年不上早朝之后,新帝在即位之后就发下了旨意,重开早朝,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们都得准时上朝奏事。
这一下可就让那些已经随便惯了的大人们叫苦连天了,这些在京的官员们还从来没有在大清早地起身进宫见驾过。不过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这些大人们也只有遵命的份,只希望在过了这一阵,没了新鲜劲的皇帝会放弃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这样一来,唐枫也跟着要早起了,因为在国丧期间,他要一直照看着宫里的治安,人家上朝,他也得赶去宫里看着。大明天启六年十月二十,第一次的早朝就拉开了序幕。
京城的百姓们在这一日的清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听到了辘辘的车轿声,嘚嘚的马蹄声,那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们进宫早朝的动静,这对那些四十岁以下的百姓们是很新鲜的,因为朝廷的这项大事已经有近四十年没有出现了。而那些四五十岁的人则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还是我们当平头百姓的好啊,虽然这些大人们吃喝不愁,但是想要在床上多睡会儿,却是不如我们的。”想着这一点,这些人便在翻了个身之后继续美美地睡了过去。
唐枫因为得新帝的信任,所以这次能够侍立在朱由检的身边一起参与这早朝,这可就让他有些无奈了。虽然这是皇帝对自己宠信的体现,但一想到要在那跟个木头似地一杵几个时辰,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唐枫就是一阵心寒。不过他也想看看这第一次的早朝会是怎么样,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早早地就来到了宫中。
寅时末,随着一声声的鼓响,皇帝的车驾就出现在了太和门前,早已经等在那里,全身都不敢动的百官就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山呼万岁。然后在朱由检进了乾清宫的正殿之后,众官员才按着官阶的高低,陆续整齐地进入殿中。
其实这真正的上朝和电视里的还是有所不同的,除了人更多,许多得要站在殿外之外,这地方也是有着区别的。一般上早朝的地方是在太和殿,但是一旦有了什么重要的庆典,大的节日,则会把早朝设在乾清宫中。今天因为是朱由检真正意义上的登基,所以自然是将这早朝的地点定在乾清宫了。
唐枫站在丹墀之下,看着众臣踱着步走进了殿宇之中,就觉着很是好笑,其实这早朝也只是一个形式罢了,至于要搞得这么隆重吗?不过身为皇帝的朱由检却不这么看,他穿着一身的五爪金龙袍,头戴翼龙冠,满面严肃,一看倒还真有着几分的人君之相。只是他的眼睛里还是带着那么几分的激动,却体现出了他尚不成熟的一面。
再一次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之后,众大臣才算是完成了大礼。然后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新帝即位,四海升平!……”在一大篇的歌功颂德的话之后,才说出了那句最有名的话:“吾皇有旨诸臣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随着恭敬的一声之后,一个人从众臣之中走了出来,正是当今内阁的首辅顾秉谦:“启奏万岁,虽则如今尚是万历六年,但新帝登基万象更新,自当与民生息,还请我皇能体谅天下百姓民生之艰,恩免几地的税赋。”说着便报了一些地方出来。
“臣附议!”顾秉谦的话一说完,就有不少人上前赞同地说道。唐枫看了看站出来的人,都是阉党中的要员,看来他们一上来就要将自己的实力展现出来了。不一会工夫,就有近百名在殿上的官员共同请愿了,这使得上面高坐的皇帝心里一沉。
阉党这么做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告诉皇帝一个消息,别看现在你当了一国之君,但是在朝堂之上还是我们说了算。在面上因为恼怒而泛起了一丝红晕之后,朱由检才用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道:“此乃是与国与民皆有大利的事情,诸臣工能如此为国着想朕心甚慰,便准了吧。”
在谢恩之后,众臣继续又提了一些事情,虽然看起来都是为了国家百姓的好举措,但看他们群情激涌的架势,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样一来,朱由检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不过人家都在为国献策,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当然不可能反对了。
就这么一下是某地要修水利,一下是某地遭了灾需要朝廷的赈济,闹了有近一个时辰。虽然他们明面上是在征求皇帝的意见,其实这么多人同时附议已经将皇帝的后路给完全堵死了,可以说是给刚刚即位的朱由检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魏忠贤在边上看着这一切,眼睛已经喜得眯成了一条缝,这正是他们在这段国丧期间商量出来的对策。他很清楚朱由检是对自己及下面的官员抱着很深的成见的,既然自己多番讨好都是把马屁拍在了马脚上,他就索性来硬的了。只要让皇帝知道自己是孤立无援的,满朝皆是连成一体的官员,那么即便他是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朱由检毕竟不是他的哥哥天启,天启虽然不理事,但这些官员都是在他为帝后任的职,所以还有几分的畏惧。但他则不同,一个全无根基的人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不会为人所惧的。
眼看到朱由检的面色越发的难看了,而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魏忠贤便给顾秉谦打了个眼色,让他结束这一次的行动。他们毕竟是当臣子的,可不敢真的让皇帝在殿上发起了怒来,这样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皇上臣还有本奏!”在静了一静之后,顾秉谦再次出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