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爱敢认(2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3620 字 1个月前

袁恕己睁大双眼,然后忍笑道:“如果在你面前真的是那种感觉,那倒也不赖。”

阿弦侧目。

袁恕己咳嗽了声,道:“说正经的,我并无什么不可告人的,怕什么被你看穿?我倒是宁肯被你看穿,好让你知道我……”

心头一痛,便默默地打住。

策马一路往南,来到晋昌坊,遥遥地便见玄奘法师亲自督造的大雁塔矗立正前。

身为长安最著名而宏大的寺庙,大慈恩寺是李唐皇室为追念长孙皇后而敕建。

玄奘法师曾在此处主持寺务,是长安三大译场之一,更是佛教八大宗派之唯识宗的发源祖庭。

还未到寺庙门前,就听得梵唱声声,越过寺庙院墙而来,令人心神荡涤。

阿弦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引得袁恕己转头看来。

两人下马上前,寺庙门口有小沙弥迎上,阿弦便问窥基法师可在。

小沙弥问道:“施主寻我们大法师做什么?”

阿弦道:“正有要事,劳烦入内通禀一声,就说十八子来拜大师傅。”

小沙弥一怔:“施主就是十八子么?”

阿弦道:“你认得我?”

小沙弥行礼,忙请两人入内,又道:“我虽不认得施主,却听大法师说过,不过施主来迟了一步,先前大法师已经车驾出城去了。”

袁恕己同阿弦双双止步:“出城?去了哪里?”

小沙弥道:“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只听说是赶往广福寺,有要紧公务。”

阿弦道:“大师傅何时回来?”

小沙弥道:“正是不知道,走的匆忙,未定归期。不过大法师临去曾交代,若是十八子来了,就请入内一坐。”

阿弦甚是失望,环顾周遭,见古木林立,殿阁森森,鼻端香飘阵阵,耳畔梵唱隐隐,甚是庄严肃穆,人在此处,恍若世外。

阿弦叹道:“唉,原来我无缘。”

袁恕己当机立断:“既如此就说不得了,跟我走吧。”

阿弦心事重重,随他往外而行,那小沙弥见拦不住,便一溜烟跑到里头去了。

正两人出了寺庙,翻身上马,背后小沙弥引着一个中年灰衣僧人出来,叫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阿弦回头看见,忙又下地。

灰衣僧人走到跟前儿,行了个佛礼,又举手入怀,掏出一个布囊道:“这是窥基法师临行前所留,言说若是十八子来拜,便将此物交付,让施主近日随身携带。”

阿弦双手接过:“多谢法师。”

灰衣僧人念了声佛号,转身大步仍入寺内去了。

袁恕己从旁问道:“是什么?”

阿弦小心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黄纸,上头歪歪扭扭,画的似是梵文,却看不懂。

阿弦想起那日在梁侯府地牢里,窥基就是掏出这样一张符纸烧除了囚室。因道:“大师傅高明,他一定是料到我有事,所以才把这个留给我。”

“这是什么,鬼画符么?”袁恕己问。

阿弦道:“这个是护身符!”当下小心翼翼地把符纸放好,仍揣回怀中。

因有了窥基的手绘护身符,阿弦胆气壮了许多,偷看袁恕己一眼:“这下我不用贴身护卫了。”

袁恕己喝道:“我刚才也在场,没听见‘护身符’三个字!不要在这里自说自话。”

阿弦道:“这分明就是,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

袁恕己冷笑:“我们的确肉眼凡胎,无知无畏,倒是有的人擅能见鬼,时不时还吓得大哭大叫呢。”

他居然开始嘲讽,阿弦脸上一红:“我哪里大哭大叫了?!”

袁恕己正要回答,目光远眺,忽然一声不吭。

阿弦正悻悻地,并未留意周遭。

马儿往前又跑了会儿,袁恕己忽然勒马。

阿弦在后,见状只好也随之停下,正不知他为何急刹住,就见前方一顶轿子遥遥而来,煞是眼熟。

袁恕己回头道:“先前说跟佛门无缘,这回却是有缘,你瞧——送上门来了。”

此刻轿帘微动,同时里头人道:“少卿如何跟阿弦在这里?”

阿弦迟疑,终于默默地翻身下马,躬身作揖:“阿叔……天官。”

轿子里一片沉默。

这会儿袁恕己冲阿弦一笑,打马上前。

利落地翻身下马,将身子挨在轿子旁边。袁恕己几乎把头探了进去,说什么自然旁人无从知晓。

阿弦牵着马儿立在旁边,马儿引来两只飞虫,绕着她嗡嗡转动,阿弦觉着腮上痒痒,抬手挥了挥。

最后袁恕己道:“既然如此,人我就交给你了。”他退后一步,把自己的马儿牵了去。

阿弦心里有种预感:“少卿……”

袁恕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下定决心般一扬眉:“横竖知道你是安好无恙,我什么都成。”说了这句,才又展颜一笑,“好好地听话,不许乱跑!”

袁恕己上马疾驰而去,阿弦才叫了声,正要追上,就听轿子里道:“阿弦。”

这一声,却像是什么定身咒,就把阿弦的双脚定在了原地。

日色正好,行人熙攘,阿弦左右看看,最终低着头走了回来:“阿叔。”

她站在轿子旁边,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啊,是昨夜梦中所见的那一场,陈基就如她一样,站在这个位置。

“你进来。”

阿弦惊地抬头,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还是旁边的侍从上前,悄声道:“请入轿子里说话。”

“这个怕是不方便吧?”这轿子虽然看着并不狭窄,可是……阿弦自打出生还没坐过轿子呢!何况还是要跟崔晔同乘?

她甚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侍从笑道:“大街上人多眼杂的,难道要站在这里说话?”说着,举手将前方轿门帘轻轻往上一搭。又有一名侍从早把马儿牵了去。

阿弦挠了挠头,求救般叫道:“阿叔?”

“你要让我在这里等多久?”轿子里的声音波澜不起。

抬眼可见轿帘底下,他深绯色的襕衫同脚下皂靴。

阿弦一咬牙,像是入虎穴一样俯身入内。

崔晔端坐轿中,头上尚戴着进贤冠。

阿弦只扫一眼,不敢跟他对视,却见他手抬起,往旁边示意,阿弦知道是让自己坐,叹了口气,过去挨在他旁边坐了。

这轿子虽然宽阔,到底比马车逼仄,且轿门帘垂落,外界的光景尽数被遮挡住,那些喧嚣声音也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

里头就似是个封闭的小小世界。

阿弦头一次坐轿子,也许是紧张,也许是身边有人的缘故,不知不觉有些呼吸紊乱。

但这方寸之间,丁点儿动静都极明显,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鼻息:呼哧,呼哧,像是一只跑了极长山路的驴子。

大概是这声音太响,她完全听不见身旁崔晔的任何声响。

阿弦觉着自己太过无礼粗莽,忙屏住呼吸,同时竖起耳朵静听,轿子里果然归于平静。

缓缓松了口气。

“你在干什么?”崔晔忽然问。

转头对上他探看的目光,崔晔道:“你是想把自己憋死么?”

阿弦泄了气,宁肯还是做一只跑长路的驴子。

轿子抬的很稳,但总给人一种浮在云端或者飘在水上的感觉。

阿弦正想问一问崔晔,袁恕己对他说了什么——

“方才去哪里了?”崔晔竟先开口问。

大概是屏息而智昏的缘故,阿弦来不及多想,老老实实道:“去大慈恩寺来。”

崔晔道:“去哪里做什么?”

阿弦本以为袁恕己一定都跟他说了,听如此问,略一迟疑。

崔晔道:“怎么宁肯远远地去大慈恩寺,也不愿来找我?”

——他果然都知道了。

阿弦越发低了头,无意中却见自己的青色长衫跟那抹深绯叠在一起。

她悄悄地往旁边挪开一寸:“因为……因为只是少卿突发奇想,阿叔忙,我不敢为难,也不想打扰您。”

崔晔淡淡道:“纵然我再忙,事关你的生死性命,难道我也不管?还是说……你觉着窥基法师比我更亲近?”

阿弦抓了抓额头:“并不是。”

那声音仍是极为沉静地问:“那到底是什么?”沉静的像是冰湖,丝毫波澜不起。

阿弦忽然醒觉:崔晔的声音不大对,怎么……听起来他好像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