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2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3135 字 1个月前

阿弦道:“那……殿下也把此事告诉了……雍王?”

太平点头,却又忙道:“我原本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一会儿想跟他明说,一会儿又想他一辈子不知道就好了。”

这心情,却跟阿弦有些相似,她问道:“那怎么竟说了呢?”

太平满面苦恼跟愧悔之色,道:“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贤哥哥他……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你,我本来不想说的。”

李贤对阿弦的感情当然是有所克制的,尤其是在赐婚之后。但是雍州的相处,寻常之人几世也没有的奇遇,他当然不能对自己将来的“师娘”明目张胆的如何,然而私底下的缱绻之情,却又怎能是一刀能斩断的。

太平跟自己的这位哥哥最为熟稔跟亲近,自然也明白李贤心中的绮望,那天在阿弦离开沛王府后,太平又百般打听两人昨晚上的经历,李贤正是满心澎湃无处倾诉,正赶上机会,便趁兴巨细靡遗地跟太平都说了。

但他虽然诉说的是事实,可一旦提起阿弦来,双眼中的欢悦几乎要跃出来蔓延出来,把他整个人淹没,却让太平窒息。

李贤见她目瞪口呆,笑道:“是听傻了么?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就算亲身经历,回想起来却仍似梦幻,到底跟你说一回,以后你也记得此事,就证明不仅是我的梦了。”

他虽然把昨夜的经历告诉了太平,但是惑心之鬼一事,毕竟怕惊吓到她,何况惑心之鬼所营造的所有,对李贤来说是极隐私的,就算是太平也不能告诉一个字。

虽然他不说,太平如何看不出来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偏李贤喃喃又道:“自从认得她,一起经历过多少离奇的惊世骇俗之事,若说没缘分,又怎么可能?唉,如果不是崔师傅……那该多好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太平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崔晔,而是别的男人,那当然可以一争。

太平实在按捺不住,便道:“就算不是崔师傅,你跟她也是不可能的。”隐忍了多日的秘密无法再遏制:“可以是天底下任何的男子,却绝对不可以是哥哥!”

这一句话走漏了天机,李贤本性是极聪明的,听出十分蹊跷,便追问起来,太平哪里能禁得住?当下就告诉了李贤那个残酷的真相。

此刻,跟阿弦说起经过,太平不禁垂泪:“我心里想着,哥哥知道此事后,虽然一定不免震惊跟难堪,但总比他痴念不休的好,何况我们都多了一个姐姐,之前种种就看做误会就是了,谁知道从那时候起,贤哥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李贤听说真相后,仿佛魂魄也被人抽离了一样,少言寡语,犹如行尸走肉。

其实那天狄仁杰去辞别,李贤并未露面,是他的府内长史韦承庆跟房先恭出面,讲了那些说辞的。狄仁杰怕阿弦多心,也并没有跟阿弦说明。

太平又道:“先前我担心他好不好,想叫他过来,他都说事忙不肯见我。”

见太平难过,阿弦想起方才跟李贤那短暂的一面,只得先打起精神来安慰太平。

太平知道自己告诉李贤这机密已经是违背了武后的本意,哪里还敢跟人诉说李贤因此举止有异,如今跟阿弦尽数说了,又听阿弦安抚自己,分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她的心才稍微安稳。

太平弱弱问道:“我……我没有做错对么?”

阿弦道:“没有做错,殿下……做的很好,比我勇敢多了。”

太平破涕为笑:“别的话还可,这话我可不信的。”她挪到阿弦身旁,试探着握住她的手腕,又悄悄地将头靠向她肩膀:“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阿弦虽因李贤的事,心情起伏,然而见女孩儿依偎着自己,又满是期望地弱声叫自己“姐姐”,她的心潮涌动,刹那几乎涌出泪来。

阿弦吸了吸鼻子,笑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

三月三,上巳节。

风和日丽,柳暗桃飞。

曲江池畔,柳荫之下,桃林之中,随风只听得笑语阵阵,时不时还伴随鼓乐之声。

阿弦下车之时,正几名少女随着乐师的鼓点,翩翩起舞。

阿弦见少女身形婀娜,舞姿虽然不似让她心心念念的天香阁的胡姬灵动,但也算是曼妙多姿,又带有一种天真娇憨的美,不由驻足负手打量。

正看的入迷,身子突然被人一撞,阿弦正看得入迷,冷不防脚下踉跄。

站住看时,却见是三名妙龄少女,也不说“抱歉”,只是带笑含羞地打量着她。

阿弦觉着莫名,却也不以为意,正要再看,旁边有人笑道:“女官几日怎么也这样穿着?怪道这些女孩子把你当做俊俏少年郎了。”

阿弦回头看时,却见是武承嗣,今日他穿的十分鲜亮,人看着比往日略显得出色了几分,他走到身旁,神秘兮兮笑道:“人家是看上了你呢,如果知道你是个女孩儿,不知道该多失望呢?”

阿弦回头看时,果然见那几个女孩子打打闹闹,眼睛却还不时地偷看自己,一派娇羞。

阿弦哑然失笑:“我当她们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好端端站在这里,竟硬生生就撞上来,原来是故意的。”

武承嗣摇头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啊可惜。”

阿弦左顾右盼:“周国公今日没有女伴么?”

武承嗣肃然道:“并没有,因我眼光向来是高的,等闲的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我的眼。”

阿弦道:“我听说天后有意给殿下谋一门好亲事,一定会让你满意。”

武承嗣道:“唉,观于海者难为水啊。”

两人说到这里,走到一处树下,却有几个少年郎席地而坐,正在夸夸其谈。

只听一人道:“雍王殿下倒是极英明的,听说太子的身子病弱,以后会不会是雍王……”

另一个道:“未必。”

“为何?”

“雍王只怕不合天后的心意。”

阿弦正侧耳倾听,武承嗣悄悄道:“你瞧,这些小子们居然都知道了。”

阿弦皱眉,武承嗣道:“说来雍王也真是多事,明明已经赦免了那阴阳师了,为什么他还要跳出来反对,这岂不是跟天后对着干么?才陟封了他雍王,他便即刻打脸,简直有恃宠而骄的势头,叫天后怎么喜欢的起来?”

原来,前日雍王李贤上书,公开请处置倭国遣唐使中的阴阳师阿倍广目,还陈列他妖人作乱等几条罪名,引发朝野哗然。

毕竟先前遣唐使中的那件案子,并没有公布于众,外间只以为是寻常的盗贼缉捕引发的事端而已。

没想到被李贤一脚踹破,轰动起来,武后的震怒可想而知。

阿弦见武承嗣提起此事,心中忖度,道:“雍王向来为人慈柔,这次大概也是因涉及大唐的安危才如此不由分说的,倒也可以理解。”

武承嗣见他为李贤说话,微微一怔,如果是别人这样说,他一定二话不说便盖压回去,然而既然是阿弦……武承嗣不愿意拂逆她的意思,便“嗯”了声:“好像也有点道理。”

阿弦又道:“只是雍王如此,天后难免不快,不过殿下您一向很得天后的宠爱,说的话天后也都爱听,如果您肯给雍王美言两句,那雍王殿下以后一定会感激你的。”

武承嗣睁大双眼,看了阿弦半晌才笑道:“你想我给李贤求情,就直说罢了,难道我会不答应吗?”

阿弦见他直接说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确怕殿下不答应,谁知仍弄巧成拙了,请勿怪。”

武承嗣瞧着她因为微窘而双颊略红,同背后一簇桃花相映生辉,不由伸出手想要握住阿弦的手:“我当然……”

还未说完,就听得一阵清越悠扬的琴音破空而来,清丽出尘,荡涤胸怀。

刹那间,林子里其他的杂音都荡然无存,所有人均都翘首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武承嗣手势一停的功夫,阿弦早也已回身看去,只见身后桃花乱绽,疏影横斜,桃林之下一道脱俗的影子,端然而坐,就算未曾看清他的面容,也早知道了斯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