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而逃(2 / 2)

锦衣卫 非天夜翔 3964 字 20天前

蒋瓛重重地出了口气,起身,张开双臂。

蒋夫人将那侍卫飞鱼服为蒋瓛穿好。

云起与拓跋锋色变,同声道:“师父!”

蒋瓛道:“老了——!云儿如今可安心了?师父亲自为你俩走一遭。”

蒋夫人一面为蒋瓛系腰带,一面低声道:“太子早薨,皇上脾气颇有点蹊跷,老爷须得当心着回话。”

蒋瓛道:“三任锦衣卫正使,以我老蒋侍圣最久,自不至于说错了话。”

蒋夫人笑道:“不过白提醒着,早点回来,进宫眼珠子仔细着,别乱瞥。”

蒋瓛点了点头,着拓跋锋提着包袱,府外马车早已备下,一师二徒,乘上马车,过了午门。

电光撕破夜幕,雷霆万顷,大雨倾盆。

洪武二十五年七月八日,四大案中牵连最广,死伤者最多的蓝玉案即将定案。

马车中的三个人身上,决定了无数人的性命与未来。

御书房中仍是灯火通明。

蒋瓛道:“你二人回院里侯旨,物证皆在,不用进去了。”

拓跋锋与云起知道蒋瓛定有话要与朱元璋说,便各自躬身。

蒋瓛又吩咐道:“歇足了精神,明日早朝时,锋儿排的轮值要改,你二人须一同上朝,分侍左右。”

拓跋锋恭敬应了,二人这才告退,蒋瓛接过那包袱,便进了御书房。

云起疲惫无比,穿过大半个皇宫,回到侍卫院,解了禁足令,众侍卫方纷纷七嘴八舌,一拥而出,询问不休。

云起道:“张勤呢?”

有人笑答:“房里歇着呢。”

云起道:“我看看去,明儿得临时换值,谁想睡懒觉的,自个给老跋说。”

云起径自进了张勤房,张勤伤势倒不甚重,额上涂了点药,坐在床上,手里只拿着那扑荧扇翻来覆去地看。

张勤见云起归来,忙起身道:“他娘的……”

云起笑了起来,道;“睡就是。”

张勤道:“没遭打罢,老子风风火火回来,等在宫门前,本要唤弟兄们一同上,抄了他兵部,赶着进院里,你就走了……”

云起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懂么?”

张勤忿忿道:“没找他们晦气?”

云起神秘兮兮道:“我自有办法,不急在这时,你等着瞧就是,到时让你捋袖子上。先歇着罢,过几日事儿便发了。”

张勤道:“那成,打架别忘了我啊。”

云起嗯嗯几声,转身离去,带上了房门,见庭廊外站着拓跋锋。

拓跋锋道:“张勤没怎生受折腾,兵部那群人也不敢下狠手。”

云起点头:“你说皇上若是存心要诬蓝玉谋反,明儿朝廷上闹将起来,压不住,须几个人架他?”

拓跋锋答道:“我已排了班,你、我,荣庆三人身手最好,早朝时,廷里站十二人,殿外守十二人,午门前再留十二人照应。”

云起疲惫交加,打了个呵欠道:“成,那我先睡去。”

拓跋锋道:“睡甚睡,淋了一场雨,洗洗,莫受了风寒。”说毕也不顾云起挣扎,箍了他脖子便径拖走了。

澡堂内蒸汽升腾,氤氲一片,窗外大雨哗哗地下着。

云起脱光衣物,蹲坐在一张矮凳上,背对拓跋锋。

拓跋锋以毛巾浸满热水,双膝触地,跪在云起身后,仔细地擦拭着他的伤口。

“老头子偏心得很”云起道。

拓跋锋聚精会神地擦着,接口道:“早与你说过。”

云起叹了口气。

静了片刻,云起忽问:“要是皇孙登基,让我当正使……怎办?”

拓跋锋莫名其妙道:“不怎办。问这作甚?”

云起道:“你呢?”

拓跋锋答道:“我当副使就是。锦衣卫做得了一辈子?老头子那年纪,半夜还得入宫,累不累。换了我,告老后便走得远远的,与……”拓跋锋打住了话头。

云起心中一动,道:“与谁。”

拓跋锋漠然道:“与你,你去不?大漠上,克鲁伦河……放牧。”

云起嘲道:“话头转得够快,可惜马脚早露了出来,与谁?”

拓跋锋饶有趣味道;“只怕你这财迷,官痴,不愿去。”

“马脚?”拓跋锋说着,伸手环过云起的腰,拉着他贴在自己身前,以大腿不住摩挲云起腰际。

云起面红耳赤道:“正使,烦请手勿乱摸。看上哪家姑娘了?待我带弟兄们陪你抢亲去?”

拓跋锋把云起抱在身前,低声道:“叫师哥。”

云起哭笑不得道:“师兄大人……手勿……乱摸。”

拓跋锋低声道:“叫‘师哥’,小时唤的那句。”

云起兀自挣扎,拓跋锋一手紧紧箍着云起,道:“与你。”

云起想了想道:“我替你存了好些银子,来日给你娶媳妇,现有四十四两……”

拓跋锋不答,把下巴享受地搁在云起的肩膀上,嗅了嗅他的脖颈,道:“不娶媳妇,你收着罢。”

云起微一错愕,拓跋锋的声线低而沉厚,道:“转过来。”

云起略侧过头,凝视拓跋锋,其深眸如同浸了水的棕色琥珀。英俊,瘦削的脸上带着大漠男儿的英气。

他的鼻梁高挺,与云起相抵,唇的弧度犹如戈壁,坚硬转折,干净的脖颈上尽是热气蒸出来的细密汗珠。

拓跋锋低声道:“师哥疼你。”继而闭上双眼,吻了上来。

瞬间,云起心头像被一只猎豹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他随着那一触,闭上眼。

拓跋锋的吻生涩而笨拙,他在云起嘴唇上来回摩挲,却不知吸吮;他以强健修长的手臂抱着云起,一如他们幼时相拥。

云起便这么被蹭了半天,想到一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云起曾好奇向春兰问过,亲嘴咂舌是怎生个光景,春兰乃是舞烟楼红牌,绘声绘色,说得云起面红耳赤——很明显,拓跋锋半点也不熟。

拓跋锋睁开眼,一头雾水道:“笑甚?”

云起道:“没,现在信你没哪家相好了。”

拓跋锋笑道:“本就是实话。”

云起不自然地用毛巾捂着,进了澡池,背上伤口在热水的刺激下隐隐发痛,令他直哼哼。

云起心不在焉,只想那两枚玉佩,拓跋锋等了半晌,像是想进来一起洗,却又不太敢。

仿佛那一吻,对他来说改变了什么。

云起蹙眉,转头瞥了拓跋锋一眼,道:“不洗?”

拓跋锋脸上微微发红,摇了摇头,云起逾发疑惑了。

拓跋锋随手取来毛巾遮在腿上,道:“快点,伤浸不得水。”

云起吁了口气,洗完出来,拓跋锋为他穿好单衣,方道:“去睡罢。”

云起回房,摸出两枚玉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少顷门一推,拓跋锋进来,云起瞬间把玉佩塞回枕下,疑道:“咋了?”

拓跋锋擦干头发,看了一会云起,理所当然地走到床边,开始用毛巾擦脚。

云起满头问号,看着拓跋锋,拓跋锋一脸狐疑地看着云起。

云起道:“这是我房间!回你自己房里睡去!”

拓跋锋愣住了,仿佛云起这句话十分荒谬,云起蹙眉道:“你……淋雨淋烧了?”说毕伸手去摸拓跋锋额头。

拓跋锋仿佛很失望,坐在床边,过了片刻,淡淡道:“哦。”于是起身走了。

云起道:“傻子……”继而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中,云起似乎听到隔壁房内有翻箱倒柜的声音,知道拓跋锋在找玉佩,遂笑了笑,翻身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暴雨停了。

二更时分,一院皆静,满地败叶,乌云散去,上弦月朗照夜空,皎洁之光铺遍南京。

一太监尖声道:“锦衣卫指挥正使拓跋锋,副使徐云起接旨——!”

瞬时间,侍卫院各房内传来嘈杂之声,无数房门打开关上,云起半睡半醒,跑出房来,在台阶上险些滑了跤,被匆匆赶至的拓跋锋抱住。

“怎么了?”

拓跋锋声音沙哑,道:“不知。”

云起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拓跋锋双眼充满红丝,似是仍未睡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蓝玉谋反,其罪可诛!夤夜畏罪潜逃;今命拓跋锋,徐云起,率领锦衣卫四十八人出京追缉。若有顽抗,就地正法,钦——此——!”

拓跋锋与云起同时背脊发凉,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目光中看出,各自思考的问题俱是同一个。

谁走漏了风声?!!朱元璋定是气狠了!

四十八人缉拿蓝玉大将军?!蓝玉带了几名亲卫未知,若是有近百人,莫非要锦衣卫全体陪葬么?!

云起尚且思维恍惚,拓跋锋已答道:“臣领旨!”继而接了黄锦,起身吼道:“换飞鱼服,取绣春刀!都听到了么!院内集队!”

云起越想越不对劲,该不会是怀疑自己走漏风声,不可能……云起扫视冲出房外的侍卫们一眼。各个跳着穿靴,扣帽,面容紧张忐忑。

那么便是恐怕惊动了群臣,天子不敢派军队追捕,所以必须连夜抓人,想到此处,云起稍觉心安,拓跋锋已命令道:“云起!快回房去换衣服!”

云起扫视一眼,朝房内匆匆走去,倏然间,他发现张勤的房门仍是掩着的,确实是在锦衣卫这处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