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砚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当天晚上就生病了。
眼看就要当新郎官了,生病了怎么得了?贺家自然着急,三天里几乎将江阳的大夫都请遍了。但来看过的大夫一个个都摇头不开方子,说此病非人力可治,他们无能为力。此间,赵家姑娘克夫之命便不胫而走。
吴氏猜到是儿子自己在搞鬼,却不敢说,只能背着人偷偷过去数落他道:“我的个小祖宗哎,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闹什么?你这样子闹,就算把这亲事退了,你爹回来能饶得了你?”也饶不了我啊!吴氏在心中暗叹,她还是很怕丈夫的。
贺之砚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继续闭着眼睛装死。你看他面色如土,呼吸浅细,别说,还真的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吴氏没办法,只好找婆婆和太婆婆商量。
两位老人家一开始还真当是孙子(曾孙)生病了,急得不行,后来听了大夫的话就有些怀疑了。怎么所有的大夫说的都一样?再拿了安然的八字和贺之砚的八字去庙上问,谁都说这八字没问题,说那赵家姑娘命格极好。再然后,她们想起之前那小子曾经闹过退婚,便派人调查了这些日子贺之砚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于是,真相大白了。这小子居然想退婚娶那个江阳第一才女?
两位老人亲自去见了贺之砚,本来想着拆穿了他就行了。不想这小子怎么都不肯认,也丝毫不提要退亲的事,只一副眼看就要落气的样子,哀求道:“祖母,曾祖母,孙儿真不是装的。孙儿听你们的话,你们说那赵家姑娘好,那肯定就是好的。只是我现在只怕不能亲自去迎亲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都说娶妻可以冲喜,希望她进门,孙儿就好了……”
安然说过要新郎亲自迎亲的,不然不嫁,这事吴氏跟婆婆和太婆婆说起过,可如今孩子病了,实在起不来怎么办?
吴氏心里暗想,这主意却是不错。儿子病了,不能亲迎,等着新娘子过来冲喜。如果新娘子不愿意,要退婚,也是赵家不义。这样等婚事真的退了,丈夫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可惜两位老人家已经知道了贺之砚的心思,如何肯答应?两人一商量,立即作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之砚病重,让之谦去迎亲!
独孤氏不肯。谁愿意自己的夫君再娶一次妻?哪怕明知道是给兄弟去迎娶的,那心里也不舒服啊!
可这是祖母和太祖母决定的,她这个新媳妇要是敢违抗,那就是忤逆不孝。这罪名她担不起,只能对着贺之谦哭诉。
贺之谦也没有办法,祖母和曾祖母下了令: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定得将新媳妇给他兄弟娶回来!
三月初二,贺之谦一行乘船终于到了合江县。
顾宛娘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这几日天天让人去码头等着。不是说二月底就来的吗?怎么还没到?
安齐安慰她道:“娘,您别担心,从县城去江阳,就算慢慢走,七八天也能到。妹妹的婚期定在三月十二,这不是还有几天吗?”
安然这些日子也烦躁得很,她既担心那贺之砚答应自己的条件以后就得跟这个陌生的男人过一辈子,又担心他不答应,自己闹退婚让娘亲伤心。唉!做个古代女人可真难啊!
贺之谦的到来让顾宛娘万分惊喜。不但顾宛娘,就是安齐和顾少霖看到贺之谦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人才好这个暂且不说,贺家的人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们家公子那是永昌第一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高洁好似天上的白云……
你再看他的说话谈吐,几句话下来就知道是个文采渊博极有教养的人。安齐甚至不明白,以贺之谦表现出来的谈吐学识,并不比自己差啊,怎么竟然落榜了?只是这位准妹夫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子有点薄,说到婚事他脸上就有些不自在。或许是为之前闹退婚愧疚的?
玉兰悄悄跑到前院看了一眼,便赶紧回去给姑娘回话,说得兴奋极了。
“姑娘,姑娘,我看到姑爷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就像姑娘以前说过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就是这一句话!”
安然觉得奇怪。这样的一个才子,竟然真的愿意娶她?之前他不是想退婚吗?难道就因为哥哥中举了,他就不嫌弃她是村姑了?
“玉兰,你告诉我哥,让他找个机会让我跟那个贺之砚见一面,我有几句话要亲自问他。不问清楚,我是不会出嫁的。”
玉兰点点头,又跑出去逮到机会悄悄跟赵安齐说了。安齐点点头,玉兰就高高兴兴地跑了。
顾庭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玉兰在跟相公说悄悄话?相公那么高兴,还点头应了她,所以玉兰便高兴地走了?
因为两人一直没有圆房,顾庭芳虽说心里感动安齐的体贴看重,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到了赵家她才知道,那玉兰与相公一起长大,多年下来跟一家人似的,哪里像个下人?平日里的威信就是比她这个主子还高出一头去。
顾庭芳又想着,然姐儿不久前又买了几个小丫头在身边,说是要带去贺家的陪嫁,是不是表明玉兰她不会带走要留下呢?
虽然是未婚夫妻,但婚前见面还是应该注意的,特别这婚期临近,按说是不能见面的。可安齐从小受安然洗脑,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妹妹怎么可能做错事?
晚饭安齐陪着贺之谦在前院里吃的,女眷在后院。贺之谦作为未来姑爷,安排的客房也在前院书房。
晚饭后,安齐带着贺之谦去花园里转转,说是饭后消食。贺之谦也很喜欢安齐,觉得他读的书很杂,对人对事很有见解,与一般人都不大相同,却又说得极有道理。
赵家新买的这个宅子花园比以前那个大多了,里面花木也多,有些地方被安然重新设计过,很有点江南园林的味道,特别是那几块巨石自然堆砌而成的假山,从上面种了一丛迎春花垂下来,如今开得正好,给这园子增加了不少生气。
“咦,这里有个架子,子贤,这是做什么的?”
子贤是安齐的字,取自“见贤思齐”。虽然安齐还不到二十岁,但已经是举人了,没有字却是不太方便了。
安齐看着那个架子,指着两遍的花丛轻笑道:“研华你看,那是妹妹种的蔷薇,她曾说过‘满架蔷薇一院香’,所以弄了这个架子。可惜她自己却是看不到了。”
“满架蔷薇一院香……”贺之谦细细品味着,问道,“这可是一句诗?”
安齐知道贺之砚是个才子,尤其喜欢诗词,又因为他即将成为自己的妹夫,因此也没有避讳他什么,就将妹妹曾经吟过的那首诗念了出来:“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贺之谦不由满脸惊愕,能做出这样清新雅致诗作的姑娘,居然被娘和弟弟视为村姑?
安齐看着贺之谦惊愕的样子,不由带着几分得意道:“说实话,我原本是不怎么想你做我妹夫的,谁让你曾看不起我们想退婚来着?不过今日见了研华兄,我心里却是高兴的。以研华兄的人品才华,倒也配得上我妹妹。你别看我妹妹年纪不大,却比我聪明有远见,我相信以后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贺之谦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他说弟弟的聪明未必及得上赵家妹妹五分……那该是如何聪明灵动的一个女子啊!弟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只见假山后面闪出一个轻盈的人影来,提着裙子对着他们一路小跑而来。
安齐见了,忙迎过去,口中语气宠溺而嗔怪道:“你跑什么?跟你说了以后要注意,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到了贺家小心你婆婆让你学规矩。”
安然轻笑着摇头道:“娘亲拉着我说了半天话,差点出不来。要是你们等不及,走了怎么办?唉,难道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不过才见到那个贺之砚,居然就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我得亲眼瞧瞧看,这个贺之砚到底有什么好的!哼!”
贺之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兄妹,虽然刚才安然提着裙子小跑的样子是不符合淑女规范的,可他却觉得放在她身上是那样自然灵动可爱。还有她说话,生动有趣而淳朴坦承,这样自然不做作的姑娘,他喜欢……
可是,她将是弟弟的妻子,他能喜欢吗?
贺之谦心中略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想,爹爹和赵叔父是八拜之交,这家妹妹既是他的弟媳,也是他的妹妹,哥哥喜欢妹妹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时,只听安然将安齐指使出去给她守门道:“哥哥,你去给我守门,别让人看到我了。”
安齐点点头,对贺之谦道:“你们说说话吧,别欺负我妹妹。”而后就迅速跑了。
贺之谦转身见安然正一脸审视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没有一般女子初见外男的羞涩不安,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就跟他脚边的花草一般。这样纯好奇的打量目光一点都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他有些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