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阮岚山当即含蓄措辞,婉拒道:“贤侄,你与悦儿的婚事那是早就定下来的,怎的如今又要娶我家小四。她年纪还小,我还想再留几年。”
一听求娶不到美人,陈致远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那阮家嫡女的姿容颜色岂是阮悦心可比的?先前忌惮着侯府主母的身份,尚还觉得算高攀了。如今侯府出事,这长平侯一个五品小官还敢拒绝了?
陈致远顿时拱手:“侯爷,退婚书明日送上,陈某告退。”
“贤侄!”阮岚山上去拉住了他,耷拉的眼皮透着一丝愠怒,声音却是掩饰的极好:“就再无商量的余地?”
陈致远冷笑:“侯爷,你如此捂着你家四姑娘不嫁给我,你当真以为是好事?说句不好听的,他日侯爷家真出了事儿,就长成她那样的祸水美人,遍东京城多少个男人惦记,这你是知道的。与其让你爱女遭千人蹂.躏调戏,倒不如嫁给我,至少,我还是真心的。侯爷,这其中的因由,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陈致远便甩袖离去。
阮岚山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半晌,他大大的啐了一声,骂道:“嫁给你?一个伯爵之子,也配!我早就想好了小四的归属,献给恒王那才是上上佳策,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比得过王爷?”
至少,若阮菱能服侍好恒王,他家,便也算是保住了。
那厢,假山前的阮菱险些站不住,指甲死死扣着山壁,脸色比方才醒来时还要惨白。
清音扶着她,也是一脸的害怕。侯爷和那肃恩伯府大公子的谈话被她们一字不漏的听见了。倘若今日她们没有来这散步,是不是他日姑娘被送到恒王府上都不自知!
“他也算是个做父亲的人,怎的良心都到了狗肚子里了!”清音忍不住唾弃。
阮菱捂着她的嘴,摇了摇头,低低道:“先回屋。”
一路行至院子,已经落下了雨点。一场秋雨一场寒,风吹到身上,银针一般,冰冰凉。
阮菱换了身干爽衣裳,又拿棉巾拭了拭头发。清音去拢了盆炭火端进来,紫金香炉里的香线燃了大半截,屋里顿时有了热乎气。
“姑娘,先喝杯茶吧。”清音端着茶壶过来,见她脸色不太好,哄劝道。
阮菱双手握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杯,暖意自瓷壁慢慢融入掌心,却捂不热她的心里。
上辈子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得知母亲入狱,父亲冷眼旁观,她四处奔走找人帮忙,先去还对她和善热络的亲戚们纷纷避而远之。百般绝望之下,她想起了外祖母,她自幼最疼爱母亲和她,定不会不管。
阮菱本想直接登门,可外祖母家还住着大房舅舅和三房舅舅,她斟酌再三还是先写了一张拜帖送去,以免唐突。
帖子送去了几天,杳无音信。阮菱决定亲自登门,却被大舅母拦在了后门。
“菱儿,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大好,你就别再给她添乱了。你母亲的事儿我们也知道,能帮上我们沈家一定会帮,可她害的是皇后娘娘,你要我们这群亲戚怎么办呢?你外祖父是太师不假,可他已离去多年,京中还有谁能看咱们的面子呢。你姐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也不想她嫁不出去吧?”
推三阻四的一番话,被王氏说的天衣无缝。
可那到底是亲生母亲的性命,阮菱如今能求的,便只有外祖母了。阮菱袖子的手攥得死死的,冲王氏再度弯下身子行礼:“求舅母让我见祖母一面,母亲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祖母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王氏见她死缠烂打,顿时装不下去,叉起了腰,责备道:“我说你这丫头到底是怎的回事?我说了你祖母她生了病卧床不起,难道你要逼死祖母么?你速速回吧,我这就派人送你回阮家,没事儿便不要再来了,一切,等你祖母病好再说。”
说完,她径直扭着身子朝里走,几个刁仆顿时把大门关上,任阮菱怎么敲打都紧闭不出。
被沈家拒的那个夜晚,阮菱便遇上了太子裴澜,自此便入了东宫。阮菱嫡四女一夜之间从京城消失,渺无音讯,太子私宅里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外室。
阮岚山没了女儿去献给恒王,开始一肚子恼火,找了几日,后来便也认命了,开始着人精心栽培五女儿阮妗。
痛苦的回忆一波波涌上来,险些吃掉了阮菱的心智。她晃了晃头,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掌心的茶有些凉了,阮菱抬眸看向外头,楹窗浮现了一层浅浅的雾。炭火被清音拨弄的很旺,窗外秋雨瑟瑟,室内却温暖如春。
前世她一心忙于奔走,竟不想着父亲还留这一手。
她本以为他只是自私薄情,可到底是她的父亲。却没想到他如此禽兽不如,卖女求荣的事儿也能干的出来。
想到妗儿,阮菱心口一阵刺痛,妗儿才十三岁,她绝不能让父亲把她也献给恒王。
上一世,她没勇气去与舅母顶撞,连外祖母的家门都没进去。这一次,她拼了命也要求见到祖母。等她在那儿安顿好了,就把妹妹接过去。救出了母亲,她们三个人去哪都好,只要在一起。
可眼下看来,阮岚山已经动了把她献给恒王的心思,约摸着也就这两日了。她的院子定会被看守的很严,再想出门,就难了。
阮菱打定主意,等雨停了就走。傍晚时分正是门童怠懒,都惦记着去吃饭的时候,她和清音扮做粗使婢女,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
心里落定,阮菱压着声音嘱咐道:“清音,你去收拾收拾细软,咱们待会儿便离开阮府。”
屋内一片忙碌,外面的雨似是应景般倾盆如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鸣声仿佛要把天劈出个窟窿来。
一炷香的功夫,主仆二人收拾完毕,只待雨小后换上衣裳从后院出去。
暖和的炭火将屋子烧的热气腾腾,阮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习惯性的看向窗子,想看雨停没停。这一看,便看见两道豆子大的人影自院门处渐渐走来。
她心下一沉。
随着那人影走近近,阮菱也看的越来越真切,竟是父亲,旁边的管家还替他撑着伞。
阮菱心有些慌,按常理来说,这么大雨,他应该在屋里歇着的,怎么会有空来她的院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阮菱觉得胸腔跳的厉害,耳旁也有些轰轰的嗡鸣声,她僵硬的转身,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清音,快去将包袱藏好,不要露出破绽!”
清音也瞧见了,眼见主君进了院子。她飞快的将包袱藏进了闺床上,用丝衾压好,又勾了勾床前的银钩,把帷幔泄了下来遮住。
一切刚刚好时,阮岚山抖了抖袖上淋的雨水,走进了屋。
阮菱强压着内心的不适,弯身作揖:“父亲安好。”
阮岚山一张国字脸阴沉着盯了她半晌,随后略冷淡“嗯”了一声,径直坐下。
清音又添了杯茶,随后侍立在一旁。
阮菱调整好情绪后,脸色温和的看向他,询问道:“父亲冒雨前来,可是有事找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