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她并无赘言,直接开始讲经,底下的弟子也就各自在蒲团上坐定,沉下心来听讲。
崇华剑派立身于道家,除了传授弟子剑诀术法以外,这道家的经义更是必修之项,所研习的著作不仅有道家传颂的经典,更有崇华派先人前辈留下来的手稿训诫,以及得道前辈的经验感悟。这其中,又以前辈的经验感悟最受欢迎——诸弟子都是在修炼道门上独自摸索前进的,常有迷惑不解之时,若是能够听从前辈的经验修正自己,便能少走些弯路。
只是,愿意分享自己经验感悟的修士却不多,是以讲经堂三月一次的课一直都是青衣弟子出席率最高的科目,且无需管束,个个都听得十分认真,伸长了脖子前倾着,想要离得那人再近一些,听得再仔细些,恨不能贴坐在她身边。
这些弟子之中不乏对陆纤柔憧憬仰慕之辈,因而钟离晴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比她露骨直白的凝视,可不知道有多少呢。
经义说了小半个时辰,陆纤柔微微停顿了片刻,算是给这些弟子留下些空隙消化,而她也抽空呷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再安静不过的时候,却有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忽然提议道:“听闻陆长老乃是掌门亲传,剑法卓绝,更是得了叶祖师的赞赏,弟子鲁莽,斗胆请陆长老指教一二。”
她这要求提得突兀,且无礼至极,若是那些气性大的,直接拂袖而去也无可厚非,所以当这女弟子话一出口,其他人便齐刷刷地看向她,有指责埋怨的,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事实上,若能得到陆纤柔一招半式的指点,可是比听一上午的枯燥经义有用得多。
陆纤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扫过诸人神色,却见这些弟子都眼含期待,沉吟片刻,竟真的点了点头:“亦无不可。”
钟离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因陆纤柔答应而喜形于色的女弟子,暗暗记下了她的模样,随后便也同其他弟子一样,跃跃欲试地等着陆纤柔的指点。
“你们近些时日练的是哪一套剑法?”陆纤柔并不清楚她们现下剑法的程度,也不知晓她们的根基疏漏,长处短处,是以便问了他们最近修习的剑法,打算演练一遍与她们学习。
“回禀长老,前些日子,院长才教了一套摘星剑法,只是弟子无论如何都使不出那星辰漫天的剑势,还请长老指点。”其中一名弟子趁机说道。
“这却不难。”陆纤柔并没有使用自己的佩剑,而是随手摄了一把弟子放在边上的桃木剑,就在这讲经堂前的空地上,一招一式地演示起来。
钟离晴痴痴地看着她演示那剑招,眼中囫囵地闪现过招式,却在脑海中一沾即走,深深印刻的却是那一袭白衣隽雅的姿容,好似陷入了迷障之中。
与那些有板有眼学习的弟子不同,钟离晴虽然束手而立,神识之中却演练着那剑招,聚精会神以致于身上开始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剑气,围拢成茧,急掠如风,竟是在她周身凝结成了一团如有实质的剑意,而她自己并未察觉,那些修为低微的弟子更是无法感知,唯有陆纤柔感受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劲势。
剑意有大乘剑意与小乘剑意之分;大乘剑意乃是剑道意志,小乘剑意则更丰富些,剑之意境便是其中一种——若是剑修的情绪跌宕,酝酿出浓烈的剑意,甚至能影响到身边的人。
演练完最后一招剑式,陆纤柔不紧不慢地收势,回气,立定,反手挽了个剑花,而后自然地看向那剑意飘散的源头——钟离晴不防她忽然收势看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愣愣地看着对方朝她走来,惊得几乎不知道如何反应。
然而她到底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很快镇定下来,忙装作认真研习剑法的样子,不敢再直勾勾地看着陆纤柔。
此前见陆纤柔朝她这里过来,她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然而等到那一袭白衣站定在身侧,距离她不过一臂之遥,连她身上浅浅的莲花香气都能嗅到,钟离晴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来到了她身边,且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尽管心里已经紧张地怦怦直跳,手心也好似冒出了冷汗,钟离晴的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垂眸避开陆纤柔的直视,生怕教她觉得自己无礼。
“你且与我对招几式。”陆纤柔忽然与她说道,“你们看好。”后一句却是对着其他好奇看来的弟子们所说的。
“是。”钟离晴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既想让对方认出自己就是当初被她引进门的少女,却又不希望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纠结之下,便只是半低着头,不曾对上陆纤柔的眼睛,因而也就错过了她眼中的恍然与兴味。
“你只管攻来。”她既然这样发话,钟离晴定了定神,便举剑刺了过去……
与陆纤柔对招是她平生最疲累的一遭,倒不是对方的功夫太高,教她毫无还手之力,恰恰相反,陆纤柔似乎是为了顾念到她们这些青衣弟子的修为,是以也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堪堪筑基的水准,纵然是这些青衣弟子,也能有一战之力,不会在威压之下崩裂成碎砂尘粒。
只是,面对她时,钟离晴并不能狠下心来,尽管理智上明白自己伤不到对方,可对招之际,却还是下意识减了两分力道,避开了危险的之处,此消彼长之下,却是相形见绌,几乎受制了。
正犹豫间,陆纤柔却毫无所觉地出剑格挡,顺势使出剑招回应,口中还配合地说出演练的招数名,一边又曼声拆解着那招式的精妙之处与破解之法,倒是让钟离晴也从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抽离开来,认真与她对起了招,同时记下招式路数与注意事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