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一个!”那妖族生怕她又要砍下自己的腿,颤颤巍巍地朝边上挪了半步,委屈地说道——迎上她怀疑的目光,登时一急,就差指天发誓了,“这不是没、没来得及么……”
见她急得脸色发白,不着寸缕的胸脯也跟着荡了一下,钟离晴眼角一抽,却是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神,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挥剑,一抬手,在那妖族惊叫着闭上眼睛时,没好气地一掌拍在她伤腿上:“闭嘴。”
好一会儿,那妖族才后怕地睁开眼,却发现钟离晴把玩着她的行牌,漫不经心地说道:“前头带路——若是你所言属实,我自会放你离开,决不食言。”
唯唯诺诺在前头开路的妖族没有注意到,那条被砍下的断腿已经不见了。
“你叫什么?是什么族的?”钟离晴跟在她后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剩下的七条毛腿与连接着上半个人身的腹部,忍着挥刀解剖的念头,曼声问道。
“我叫毛翠兰,是红纹妖蛛一族的。”那妖族老老实实地在前头开路,听钟离晴发问,带着几分自豪地回答,又下意识地反问道,“那人类你呢?”
“我?”钟离晴冷笑一声,在那毛翠兰害怕地抖了抖,以为自己的多嘴引得这人类不快时,温声回答道,“你记好了,我姓妘,单名一个尧字,乃是神裔之族妘族的少主。”
——念头一转,计上心来,钟离晴不假思索地说道。
“妘尧?”那毛翠兰喃声重复了一遍,又暗自嘀咕道,“名字倒是好听,却不想是这么心狠手辣之辈……”
“你说甚么?”钟离晴以剑鞘不轻不重地抽在她后腿上,轻柔地问道。
“没、没甚么……”毛翠兰哆嗦一下,不禁又加快了步子,敛下眼底的恼恨:妘族妘尧,断腿之仇,此刻暂且记着,待有机会,定要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她恨恨地想着,拖着一条断腿往前挪,心里盘算着,眼珠子一转,想朝后瞥一眼那歹毒人类的身影,岂料回头之际,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教人寒毛直竖的压迫之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毛翠兰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正要撒开腿狂奔逃脱,不料自那空落处传来一个教她头皮发麻的轻柔女声——不是钟离晴又是谁:“你只管前头带路,莫要打什么歪主意,否则,即便你的本体是那百足的蜈蚣,怕也不够我削的……晓得么?”
听她这声幽冷的威胁,虽则眼中寻不得她所在,神识也好似探不到她所处,却也知道钟离晴并未离开,而是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正隐去了身形,虎视眈眈地缀在她不远处监视着。
毛翠兰心中发苦,到底收了心思,不敢想着逃跑,老老实实地在前头带路。
这般一妖在前头疾走,一人跟在后头,凭着妖族的天赋神通,一路闷头赶路,过得小半个时辰,竟是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外围浅显之地,超过了近八成参赛者,深入迷宫腹里之中——有赖于妖族天生神识过人,那红纹妖蛛一族的蛛丝又细若微毫,灵敏捷达远甚普通神识探路,竟教她们避开了诸多陷阱与修士。
又行了盏茶时间,毛翠兰蓦地停下步子,七条长腿上的硬毛根根竖起,漆黑的眼瞳也运起幽幽绿光,警惕地盯着数丈之外翻涌的黑雾,喉中嘶声不止,腹间花纹愈发鲜艳,起伏之时,更显浑圆妖异。
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却只得钟离晴无声轻笑,既不出声,也不曾现行,不紧不慢地退到一侧,随着她看向前头。
不过片刻,乌压压的黑雾弥散退却开来,显露出里头对峙的两个身影——左手边那个身材壮硕,手持两柄鎏金大锤,锤柄扎着鲜红的流苏,更衬得这大锤威风凛凛;而那持锤者一头赤金乱发,络腮胡子,瞪着一双虎目,虽是生得高鼻深目,相貌堂堂,然神情凶恶,好似来自深渊的凶悍夜叉。
偏生遒劲魁梧的身子外头裹着一件极为考究的明紫绸衫,束了亮眼的金黄腰带,相映之下,颇有些不伦不类,倒是冲淡了几分勇武慑人之气。
再看他对面那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骨头架子,消瘦得仿若几根竹竿披着件宽衣大袍,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而那黑压压的袍子又厚又重,衣摆翻涌间,像是一片黑云,方才遮蔽视线的黑雾也正是从他空落落的衣摆中漫出来的。
——这二人,恁的古怪!
本来沉默相抗的两人,在毛翠兰现身之际,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调转而来,那紫袍大汉自是不消说,那黑衣人的视线从帽兜里乌沉沉地瞥来,哪怕知晓对方不曾发觉自己,却也教钟离晴心头一凛,漫起一股子凉意。
这黑袍人……怎的看起来,竟不似活人!
钟离晴惊疑不定时,正要教毛翠兰上去试探一番,不料这蛛妖动了动七条毛腿,赔着笑道:“不知二位在此酣战,打搅了二位雅兴,且饶了小妖,这就走,这就走……”
没等她掉头避让,那黑袍人便扬声笑道:“妖族的来得正好,待本将军败了这修罗,便来吸你的精元!”
“咄!区区鬼修也敢口出狂言,看爷爷怎么把你这骨头架子锤个粉碎!”大喝一声,那持锤的立时发难,一锤子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