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略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两个丫头都是太医诊过脉的,并没什么毛病,送过去给你使唤,能略帮你一丝儿也就行了。”
皇帝看着这两个宫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说话,沈数已经不慌不忙地起身道:“原是该谢过皇后领命的,只是前些日子王妃诊出有孕,我就去兴教寺求了一卦,乃是圆智住持亲自算的,说是府上不宜多阴人,否则怕是对王妃这一胎不利。如此,只能多谢皇后恩典了,这两位宫人却是不敢领的。”
圆智住持的大名,皇后也是知道的。兴教寺虽不是皇家寺院,却比什么皇家寺庙都份量重些,圆智住持算的卦,就算皇帝也不能指其虚妄,更何况是她呢。
然而这么一来,精心挑选的两个人岂不是又送不出去了?皇后这口气堵得简直是上不来下不去,几几乎就想翻脸了。还是太后轻咳了一声,插口道:“如此说来,岂不是不敢用丫头在跟前?这可怎么伺候呢?”
沈数笑道:“我也是虑到这事,特地拿了府里丫头们的八字去批过,选了没妨碍的几个留下,其余的都打发得远远得,还有几个八字不合的都安排到庄子上去了,等这一胎落了地再迁回来。”
八字不合的都是有点背景的,既然已经安排到庄子上去,那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了。桃华如今有孕,沈数可不敢胡乱留人在家里。
这顿宫宴,大概除了沈数夫妻之外,就只有陆盈心里高兴了。反正皇后是没动几筷子,倒窝了口气在心里。往年规矩是月到中天正好赏水中月,直待月亮略略西斜了才兴尽而散,今年谁也没这个兴,好容易等到月亮移到近天中,圆影在池中显了出来,众人看了几眼,便草草散了宴席,各自回去。
皇后这口气实在憋得难受,一回宫就猛灌了两杯茶,仍旧觉得胃里有什么堵着似的不受用,不免先迁怒今日菜做得不好,然后又怪茶也不助消化,在宫里打鸡骂狗了半日。总算她还记得这是大好日子,并不敢闹得太厉害。
一时地下又一片狼籍,心腹宫人收拾了,才服侍着皇后歇下。皇后哪里睡得着,想想自己年纪已经三十,皇帝每月初一十五也是按例都歇在凤仪殿,近年来却是纯睡觉的时候多,如此下来,只怕孩子是万不可能有了。越想越是伤心,直哭了半夜才算完。
这里宫中妃嫔们也没有个立刻睡得着的,不免都要议一议安郡王妃,只觉得她实在运道太好。成亲王妃跟丈夫坐车回府,也忍不住道:“她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
成亲王自幼病弱,多年来原本身为皇子的心气也被多病磨光了,对别人的事也没什么兴趣,听妻子这般说,只道:“都说她运道好,看来是真的。”
成亲王妃有些不忿:“我只不信,为什么她就这般好运气。”她出身不高,嫁给成亲王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省心,且成亲王姬妾不多,又没有庶子庶女,因此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极好了,如今突然见到一个运气更好的,心里倒有些不平衡起来。
成亲王叹道:“运道这事,只有老天说了算。”他又何尝没有埋怨过自己运气不济呢?明明母妃出身不低,排行又高,偏偏是个病弱之身,夹在一兄一弟之间毫无竞争之力,只能在王府里消磨日子。可见一饮一啄天已定,命里无时莫强求。
丈夫不搭揽,成亲王妃说了两句也就没了意思。到底那是安郡王府的事儿,她便说得再多也是无用的。
待马车回到亲王府,时候已经很晚。成亲王有些熬不住,立刻去歇息了,成亲王妃还强打着精神,问留在家中的丫鬟道:“哥儿今日可做了游戏了?”
桃华给大公主写的那个调养法子里,除了饮食之外还列了许多游戏,叮嘱大公主每日都要活动半个时辰,且随着年龄渐长还要适当增加时间和强度。成亲王妃拿了回来,也如法炮制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些游戏成亲王妃连听都不曾听过,两个孩子就更觉新鲜,每日都玩得很开心,看起来精神也的确好了许多。成亲王妃欣慰之余,也不免又对桃华添了几分怨怪——明明是好法子,为何能给大公主,却不能给她的儿子?
丫鬟连忙答道:“都是按时做的。哥儿喜欢着呢,不用奴婢说就去了,待时候到了,奴婢哄都哄不回来。”
成亲王妃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难得他们这样喜欢,多玩一会儿也无妨。只是记得玩完了定要赶紧擦干了汗,过一会儿才能沐浴,万不可着凉。”这些都是那调养法子里写明的,成亲王妃也知道自己儿子体弱,故而格外注意。
丫鬟忙道:“奴婢晓得,紧紧盯着呢。奶娘们也经心,断不敢疏忽的。”成亲王府就这两个宝贝疙瘩,谁敢有半点疏忽,那就是想死呢。换到别人家里或许还会把下人的命当条命,亲王府里别说打死一个半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算什么的。
成亲王妃犹自不大放心,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去两个儿子屋里看过,见两人小脸红扑扑地睡着,丫鬟奶娘都在一边守着,并无懈怠的,这才放心。出来又道:“那些补药还是得用着。”
成亲王这两个儿子就是补药堆起来的,每年大约也就是夏日里不必用药,一到天气略冷,立刻就要再补起来。奶娘丫鬟们都是做熟了的,不用吩咐也已经做了起来。
成亲王妃问了一圈,直到再没什么可问的了才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尽心些,等哥儿身子好了,重重有赏。”她就不相信了,她的儿子比大公主年纪还大些,大公主能养好,她的儿子一定也能养好!等到时候,她一定要去安郡王妃面前问一问,为何这方子不给她!
桃华自然不知道成亲王府里这些事儿,她在马车上就昏昏欲睡,等进了郡王府,却见出来迎接的人里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嬷嬷?”
郑嬷嬷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一样:“王妃。”她刚一回来就听说王妃有孕,真是喜出望外。要说王妃虽然医术如神,到底自己是没有生育过的,身边这些丫头们也都是些不知人事的,哪里伺候得好呢。幸好她回来了,正能派上用场。
桃华也挺高兴郑嬷嬷回来。虽然自己对孕妇的事儿知道得多,可轮到自己身上,总还是有个经验丰富的人在身边更安心些:“蝶衣也回来了?”
蝶衣比从前黑了些,也瘦了些,气色却极好,闻言脸上一红:“奴婢回来伺候王妃。”
回来就回来,脸红什么?桃华心里才疑惑,旁边桔梗儿就笑起来,笑得蝶衣不停地拿眼剜她。
桃华心里知道必定有蹊跷,但看蝶衣脸上更红,也就不再追问,只问了几句路上的光景便打发她去歇下,自己被郑嬷嬷催着去休息。到了屋里坐下,一边拆头发一边才问起蝶衣的事,郑嬷嬷也忍不住笑了:“顾太医这离了西北可就没回去……”、
“顾丛?”桃华有些诧异:“他们两个……”
郑嬷嬷笑道:“顾太医一个人在西北,衣裳鞋脚可都是蝶衣姑娘照看的。”
桃华也笑了:“这倒是件好事。”蝶衣直率,顾丛细致,倒也合适。且顾丛种完了痘还想去西北办救护队的事,蝶衣又是救护队的骨干,如此说来简直是天生一对了。
郑嬷嬷等她笑完了,才整了整神色道:“老奴有句话还得跟王妃讲,如今王妃有孕了,也该跟王爷分房歇息。”她回来就听说了,王爷和王妃如今还没分房呢,这,这可有点……年轻人血气方刚,万一没忍住伤了胎儿怎么办?
桃华脸上一下子爆红:“嬷嬷——”这会儿她才发现,房里床上只剩一床被子了。
“老奴逾越,在厢房给王爷铺陈下了。”郑嬷嬷也没敢说把沈数赶太远。
桃华干咳一声,看着郑嬷嬷的脸也没好意思说什么,由人服侍着躺下了。
原本是觉得困倦的,这会儿躺到床上却觉得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窗户轻轻响了一下,一个人影嗖地钻了进来。
桃华吓了一跳,刚撑起一半身子,就见那人影转身关窗,轮廓在透进窗纸的月光中一映却十分熟悉,正是沈数,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你做什么!”
沈数轻手轻脚关好窗子,反身就摸上了床,也小声道:“怎的还没歇?”
“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桃华忍不住想笑,“你这——若是被郑嬷嬷发现……”
沈数嘿嘿一笑:“若是被她发现,本王这十几年的武艺都白学了。”挤进被子里,伸手搂住桃华,“天气渐凉,王妃一人独寝只怕会冷,所以本王特地来给王妃暖床。”
桃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怕外头人听见又连忙忍住,伸手在沈数腰间掐了一把:“哪里学来的腔调,叫舅母听见了看不捶你!”
也不知怎么的,熟悉的体温一贴上来,桃华顿时觉得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说完这句话,连沈数回答了一句什么她都没听清,秒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