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那恶婆娘如此过分,竟敢辱骂师父,别说是废了一只手,就算是同归於尽,青玄也不怕!」一提起这事,青玄便不由得义愤填膺,咬紧牙,恨恨地闭上眼,或许是因被迫压抑着怒气,太阳穴上青筋条条浮动,微微地跳动着:「这次的一耳光实在是便宜她了,照理,该撕了她的嘴才是!」
不过想一想,这一次虽然手被伤了,可是,也算是杀一儆百,拿那恶婆娘做了榜样堵了悠悠众口,相信那些三姑六婆多少也会收敛些了吧?而且,借着这件事,竟然让师父心疼了一番,探出了师父对自己的在乎,这手伤得也算是值得了!
总而言之,他现在的心情好得就像是草长莺飞的暖春三月!
「胡来蛮干,好勇斗狠,不知悔改!」听罢他的忿然,千色不仅不夸他,反倒是倏地板起了脸:「你自己斟酌,为师该要如何罚你?」
所谓给个甜枣,打一巴掌,如今,她竟被这小子给拐着,被迫改变初衷,妥协留下,可是,别的事却是不能装聋作哑,轻易放过的。
「师父要罚青玄抄书么?」一听这话,青玄愣了愣,眨了眨眼,甩了甩手,祭出自认万能的底牌:「可青玄手疼,抄不了呵!」
早知他会这么说,千色也不示弱,一句话便堵得他无可奈何:「现在抄不了没关系,那就先把帐记下好了。」
「记帐……」青玄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声,尔后耸耸肩,打算推脱一番:「师父,老这么罚抄书,甚是无趣,不如换个花样吧。您可以罚青玄一辈子在您跟前伺候着,洗衣洒扫,铺床叠被的!」
说实话,他虽然对抄书不算十分反感,可是,却也仍旧抱着能免则免的心态。
「没出息。」千色轻掀红唇,睨了一眼他那神情,心头闪过某种异样的刺激,避重就轻地把话题引往另一个方向:「你的要求倒真是不高,做个小厮也能这么快活。」
「在师父身边做小厮没出息么?」青玄垂下头,故作认真地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讨好地笑着,涎皮赖脸地凑得离她近了些:「要不然,师父让青玄以身相许,做个小郎君吧!」
小郎君!?
千色被这个词给惊了一惊,有些不自在地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了一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怪着骂了一句:「又胡思乱想!」
青玄也不在乎,厚着脸皮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嗔怪,认真地看着千色,一字一字将早已表白的言语再次脱口而出,慎重中透着绝不妥协的坚持。
「师父,我真的喜欢你。」
「嗯。」
千色虚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正眼看他。
「师父,你喜欢我么?」他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忐忑:「哪怕只是一点点?!」
其实,他也能猜得到师父的回答,只不过,他却是对未来满怀憧憬的。
他有信心把师父对他那一点点的在乎变得越来越多,最终,累积成喜欢。
千色终於抬起头来,窍长的眉笼着一股浅浅却拂之不去的愁绪,无可奈何的嗓音里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涩然。
「这个问题,待得你修成仙身再说吧!」
……
一整夜,青玄都莫名地兴奋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五更天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原本,师父难得打算不再抄经,他便打算将床榻还给师父,让师父好好休息一晚,自己去找一床席子来,将就着睡在塌下。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心理期待着,万一师父睡到半夜里,心疼他如今有伤在身,让他也睡到榻上去——
咳咳,打住打住!
他承认,他其实幻想的远远不止这些,只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的的确确纯是他的幻想罢了,事实上,师父根本就没有给他一丁点实现这幻想的机会。
因为,他不管怎么说,师父也不肯让他睡在塌前的地上。
最终的结果是,他睡在榻上,一夜难眠,而师父却坐在蒲团上,融心调气地入定休憩。
只不过,乐极往往会生出鸡毛蒜皮的烦人事,一大早,就有不识相之人前来叨扰了这温馨的平静祥和。
「青玄师兄。」来者正是那玉曙,面沉似水,毫无丝毫波澜,只有那双幽光内敛的瞳眸,黑得发亮:「掌教神尊让我送点药过来。」
「有劳了。」
青玄淡淡谢了一句,因着师父早间要去见师尊,不在寝房里,便就倚着床柱浅眠,态度谦恭而客套。
其实,他对这玉曙的印象倒也不坏,只不过,因着这玉曙是风锦身边的人,出於对风锦的厌恶,对於玉曙,他无论如何也待见不起来。
搁下了药,玉曙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地瞧了青玄好一阵,尔后,把头一低,敛尽所有的情绪。「青玄师兄实在有本事。」他的嗓音虽然低沉,但言语却很清晰,其间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古怪意味:「往昔,仙尊素来是说一不二的,谁都拿她没辙,可青玄师兄却不过三言两语就能令仙尊就犯。」
「多谢谬赞,我本以为有人是真的好心来送药,却不想,原来是打着送药的幌子来话中有话的。」青玄虽然一宿没怎么合眼,可到底整日同空蓝木斐那票人混在一起,外表再怎么懒散,可脑子却还是转得很快。他不动声色地立刻便接过话去,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懒懒的眯着,被晨曦的光亮染得有几分迷离,语调悠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拐弯抹角的,你说着累,我听着也累。」
玉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他这般直率,索性也就将话语给挑明:「玉曙不过是想劝告师兄,仙尊与你到底分属师徒,且心中早已是有了人,师兄即便是苦苦痴缠,最终也是误人误己,不会有结果的。」
「痴缠?」青玄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榻上起身,神色淡漠,唇角露出了一丝讥嘲味十足的笑,就连话也说得毫不客气,含针带刺:「我师父心里的人是谁,你倒好像了解得比谁都清楚。」
说他痴缠,那好吧,他脸皮厚一点,不吝地承认这就是痴缠,便又如何?
说来说去,这是他与师父之间的事,和旁的人有什么相干?
这玉曙,口气倒还不小!
「看来师兄也必然是心知肚明的。」玉曙仍旧垂着头,并不曾因他的先发制人而有一丝慌乱,幽幽的声音兀自沉着而镇静,字字拿捏着分寸:「既然如此,师兄何不君子成人之美,索性同玉曙一起想法子撮合了他们,让他们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岂非美事?」
君子成人之美?
青玄轻轻扬起唇角,面无笑意地嗤哼了一声,俊雅的容貌背对着光亮,不太分明,可那冷笑间竟隐隐显得有几分戾气,对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置可否。
「弯子绕来绕去,你是想拉我做帮手,一起做说客?」他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玉曙,目光闪烁,口吻轻柔徐缓,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是那负心人让你来的?」
明知玉曙背后的人便是风锦,可他偏偏要寒碜人,连人名讳也不叫,用个概括性极高的词就将人家给代表了。
「不是。」对於那明显的嘲讽,玉曙彷佛若听而未闻,不卑不亢地一语带过,并不言明理由,只是,刻意将某些字眼咬得极重,步履轻盈地缓缓往前踱了两步,强调一切均是与人无关:「不过是玉曙多管闲事罢了。」
「是么?照你这么说来,那负心人既然也还对我师父念念不忘,当日却又为何要忘情负义?如今想要重修旧好,冰释前嫌?」青玄凝声低语,复又坐回床榻上,斜斜睨了玉曙一眼,晶亮的瞳眸里闪过一抹异色,蓦然发出冰寒讥诮的冷笑,此时此刻,他的面无表情反倒成了最显而易见的讽刺,那早已经闷在心底多时的话语霎时脱口而出,言辞出位,甚为大胆,毫不掩饰那刻意示威的心思:「师徒又如何?我也不怕明说,我就是喜欢我师父,就是想要做她的小郎君,想要与她生生世世在一处!说得不客气些,那负心人如今也算是我的情敌,我凭何要委屈自己去帮他?你帮他,自是因你得了他的好处,可他给过我什么好处?!」
这连珠炮一般的言语尖锐十足,字字如针,均是直击要害,一时过招,玉曙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只是低头沉默。
「再说,我也不愿委屈了我师父,谁知那负心人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还会不会故技重施,再伤我师父的心?!」见玉曙不说话,青玄挑高了眉梢,让人猜不透他现今是喜还是怒,面色平静打量着他,平静得就如同如今对峙的并不是玉曙,而是那负心的风锦。「告诉你,无论需要多少时间,我定能将负心无情人自我师父心中抹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