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黛色霜青 则尔 4342 字 2天前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说说罢了,可没想到,他竟是真的一心一意要娶她!

他竟是真的……

那一瞬,并不是只有素帛体会到了赵晟言语中的坚决与深情,就连青玄也免不了为之动容。他可以理解赵晟为了心爱的女子不顾一切的举动,因为,他也曾因着师父有过同样的心情。

只是如今,换了一个立场,他真的赞同这为了保命而拆散一对鸳侣的举动么?

即便最后真的保了赵晟的命,却是坏了这一段凄美的姻缘,这,究竟是积德,还是作孽?

「赵兄,你可知,你以御鬼之术御了太多鬼魂,你本身的修为一旦驾驭不住,不能将这些鬼魂再送回幽冥司,这些鬼魂凶残成性,失了束缚,在人间游荡,后果将会不堪设想!」青玄虽然是在耐着性子,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底气越来越不足了。

「这人间本就已是群魔乱舞了,为了权,为了名,为了利,手段凶残,罚诛异己,和禽兽鬼魂汇聚之地有什么区别?」赵晟嗤然一笑,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霾,一寸一寸席卷散布开来:「唤些鬼魂来同他们为伴,不是正好么?」

可不是么?

若非那右相一心要与皇家沾亲带故,以确保日后失势之时不会被早前不合宜的言行所连累,又怎么会选上宁安王府?宁安王生前乃是当朝天子的表兄,与九公主青梅竹马,即便是自己英年早逝,也能确保自己的孀妻高高在上,独子承继爵位,食禄不减分毫,足见在皇族之中的影响力。至於那右相千金,他早前阴差阳错见识过,自认消受不起那刁蛮的性子。而当朝天子,不也是看中了右相在朝臣中的影响力,所以才御笔一挥下旨赐婚,这么糊里糊涂乱点鸳鸯谱的么?

可是,在他人眼中的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於他而言,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酷刑。他不是没有动过带着素帛远走高飞的念头,只是,他如何能狠得下心让自己孀居多年的母亲来承受朝廷的迁怒?

或者说,他如今打的的确是个有去无回的算盘。

搅了这御赐的婚礼,那右相的千金,若能吓跑便就最好,如若不然,他御了鬼魂来,是生是死,可就听凭造化了。即便是为了娶了素帛犯下这滔天大罪,那又如何?他活不了多久,可是,到底,他也算为素帛留了一条后路吧,日后,她衣食无忧,不用再抛头露面,也不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了。

若是能再为她留下一个孩子,母凭子贵,承继宁安王府的家业,他便是死也瞑目了。

这样想着,赵晟转过身去,轻轻抚了抚素帛颊边凌乱的发丝,那温暖的一笑无疑便是最好的安抚与慰借。

分明一直看出了赵晟不会反悔的决定,可是青玄却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你是真的不打算就此收手?」

微微蹙眉,并不曾有半分瑟缩,言语轻柔,唇边有一丝固执的表情,只淡漠地应了声:「青玄兄,你与你师父两情缱绻,情意绵绵,自然体会不了我与素帛相契不能相守的难处。倘若有一日,你与你师父之间也有世俗阻碍,希望你也还能如此心平气和。」转过身去,他关上了屋门,揽着素帛便就往屋里走。那隔绝的门板后头,只传来四个决绝的字眼——

「就此拜别。」

望着那关闭的门板,青玄长吁一口气,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对那一双璧人的往后有些沉重的担忧,又有些钦佩赵晟的坚毅与决心。

「师父,赵兄恐怕是不会收手的。您看现下如何是好?」拽紧了千色的手,他的言语中透着询问,沉着声,掌心有着骇人的热烫温度。

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妩媚地在空气中飘忽游离着。千色抬起眼来,双眼清澈得不见一丝阴影,却也清澈的犹如镜面:「如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管怎么说,先保住他的命要紧。」最终,蝴蝶翩然而去,不曾留影,也不曾留声,此刻,她的声音与神情一样平静无波,一字一字都咬得极清楚,唇边的那抹无奈却也莫名地有了温度:「至於成全他与素帛,或许,为师能想到其他的法子。」

黑暗之中,她望向青玄的脸,却发现,他眼中的坚毅与那赵晟毫无差别。

这是第一次,她冲疑着,究竟该不该欣然接受他的紧握,不再试图挣脱他的手掌。

……

与赵晟有了那算不得矛盾的小冲突,青玄自是不会再回宁安王府去住了,便就同千色一起,找了个小客栈暂住。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宁安城便就闹哄哄的,听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说,九公主亲自送婚,花轿载着那右相千金即将入城了。

而正当此时,素帛竟然也找上了门来。

「这位公子——」客栈客房门口,她看着房内斟茶对饮的师徒俩,想起昨夜的那些事,嗫嗫嚅嚅之间,有些难以言喻的羞窘:「公子可否与素帛借一步说话?」

当时,青玄原本正一边斟茶,一边寻思着如何让师父放弃这种饮甘霖雨露,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习惯。

没错,师父太瘦了,这么单薄的身子,以后若是有了身孕,只怕会有些辛苦——

本就是八字还差一撇的胡思乱想,满脑子神神叨叨地,一见到素帛,青玄也免不了有些惊讶,不知她为何会找上门来。望了千色一眼,见千色神色泰然,他便就起身,和气地开口:「素帛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昨晚,公子与晟——」素帛支支吾吾了好半晌,这才鼓起勇气询问:「晟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昨晚的事,她听得一知半解,并不完全明白,事后询问赵晟,可赵晟却只字不提,碜得她一整晚无法入眠。天快亮时,赵晟回了宁安王府,她也听说了那右相千金的花轿即将入城的消息,心里更是慌乱。

「此事,你不该过问。」青玄摇摇头,此时并不打算将其间的来龙去脉告知,只是好言相劝:「即便是告诉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见青玄不肯言明,素帛心口没由来地一竦,眼睑一跳,一股说不出的酸楚自背脊底部升腾上来,热热地涌到眼底。「我和他命里真的注定没有姻缘么?他娶我便会有性命之忧么?」鼓起勇气,虽然到底是问出了口,可是唇边却绽出一抹哀戚莫名的微笑,敛下的眉眼间,有一抹难言的疲惫:「其实,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我可以劝他,再不然,我可以离开他的——」

她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呼啦一下便窜了进来,大呼小叫个不停:「青玄师父,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那人正是小花妖凝朱!

千色搁下手里的杯子,神情漠然,也不见抬头,只是顺势问了一句:「是那刚入城的新娘子出了什么事么?」

「新娘子没事!」凝朱似乎跑得又急又快,此刻抚着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半天也没缓过来,只好断断续续地道:「是赵晟……他突然晕厥……倒地不起……如今,如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怕是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