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看了一眼素帛,又看了一眼含蕊,姐弟两瞬间便就交换了个眼色,尔后,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父君,这女子已是身怀有孕……」
「真是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北阴酆都大帝那刚刚收敛的怒气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一直没将素帛放在眼中,自然也就疏忽了一些本该注意的,如今发现这素帛同自己的女儿一样,又是个未婚有孕的,这能不暴跳如雷?想一想,这忘川水是灌不得的,难不成,真要放这赵晟也一并去还阳?
一时之间,他没了个主意,双眉癒结地蹙起,恨恨地埋怨:「我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这句埋怨传到了青玄的耳中,玲珑局之中,青玄牵着千色的手,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顽固不化,门户之见,自以为是,棒打鸳鸯!」转过头来,青玄看着千色,一一历数着北阴酆都大帝的言行的不妥之处,对那封建大家长的姿势甚为嗤之以鼻:「这北阴老头儿,竟不知自己现在就是在造孽!」
千色听不到玲珑局外头的声音,此时心中正纷纷乱乱,思忖着青玄近日来身上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情形,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时沉浸在自己的念想之中,只似有若无的点了个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师父,如果我们一起出去,你有没有把握带着赵兄先离开?」青玄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
他这么说,是因着知道赵晟的魂魄被扣留了太久,如果再不还阳,肉身上的阳气散尽,便就回天乏术,所以才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既然这北阴酆都大帝拿素帛姑娘无法,那便就由他稍后带着素帛姑娘从城隍庙返回阳间吧。
这玲珑局困不住他,北阴酆都大帝照理已是输了,可为防其耍什么阴招,他也还是先留一手为妙,尔后无论是讲理还是硬拼,自己也输不了阵势。
千色仰起脸来,有些冲疑:「若能出去,带赵晟离开倒是没问题,可是——」顿了顿,她苦笑一声,正打算要将自己的魂魄入了玲珑局便就再难出去一事告诉青玄,可青玄已是拽紧了她的手。
「那好,我们一起出去!」他闯入生门之中,带着千色也一并出了玲珑局,魂魄瞬间回归了自己的肉身。
千色虽然大受震撼,却也知道此时不是纠缠於这些细节的时候,所以,一出了玲珑局,她便立刻直扑赵晟,趁着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念咒企图带着他的魂魄便就消失。
「千色丫头,你要带这孽种去何处?」北阴酆都大帝大喝一声,知道千色是准备带着赵晟去还阳,立刻追了过去:「这是我幽冥鬼域的家务事,与你无关!」
原本坐在玲珑局之前的青玄倏地睁开眼,眼明手快拦住北阴酆都大帝,却还不忘皮痒痒地回敬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反驳:「人家两口子要成亲生子,这也是人家的家务事,与你这老顽固无关!」
怒气已临界,北阴酆都大帝扬起双手,唤出了十二神器之中的「盘古斧」,毫不留情地砍向青玄,千色只见一片耀眼的银光,咒语刚刚念完,却见这么一幕惊人之景,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青玄小心!」
彼时,却见青玄已是毫不畏惧地拔出了干坤剑,迎向北阴酆都大帝,那把在别人手中平平无奇的剑,此刻却放射出慑人的光亮,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啸。
剑刃与斧刃相碰,撞出了点点星火,照亮了青玄的面容,竟是添上了一抹凛冽的肃穆!
而这一幕,也成了千色眼中的定格。
……
带着赵晟的魂魄回到阳间,千色不敢耽搁,立刻借着长明灯让赵晟的魂魄回了肉身之中,尔后她凝着面容,顾不得凝朱关於「青玄师父在何处」的急切询问,正打算杀回幽冥司去救青玄,不料却是意外地遇上了半夏。
半夏扶着的正是素帛,而他背上那双目紧阖的人,不正是青玄么?!
彷佛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半夏微微一下,宽慰道:「别担心,他只是晕了过去,没大碍的。」
话虽如此,千色的心仍旧免不了提得老高,几乎不知该要说什么才好,只是急切地上前扶过青玄。当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她才松了一口气,心慢慢放回了原处,扬起的是满满的安心与淡淡的甜蜜。
方才多担心他有事,焦躁的彷佛心都裂成了两半,可如今,见到他毫发无损,那裂成了两半的心,瞬间就癒合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带走赵晟之后发生了些什么,见半夏急着要回幽冥司去找含蕊,她也就没有多问。
而素帛也没什么事,稍事休息之后便就急着要去看赵晟。
只是,青玄却久久昏厥,醒不过来。
说他不清醒吧,可在昏厥之中,他竟还能摸索到她的手,一旦拽住就死也不放,顺藤摸瓜一般拖过她的手臂,死死抱在怀中,嘴里翻来覆去念念叨叨的不过两个字——
师父。
她至今未曾想通,他为何能那么快便在玲珑局中找到生门,又为何能带着她的魂魄离开玲珑,甚至於,他几时有了能与北阴酆都大帝抗衡的力量?
此时,他在她的眼中,熟悉,却也陌生。
月光之下,千色看着他那并不十分安稳的睡颜,心中突然就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她一直知道青玄长得很好看,却从不敢端详他的面容,如今看来,外界传言她是看上了他的「美色」,倒也不奇怪了。
那墨黑挺立的入鬓浓眉,斜斜飞扬着,显出干云的豪气,那双眼澄澈如同皎月,偶尔会狡黠地笑弯,时时会装可怜地轻眨,可却掩藏不住天生的凌厉。他鼻梁高挺,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一得意便轻轻扬起的唇——
不知为何,她却是记得起与他唇舌缠绵地瞬间,他的投入,她的迷乱。
那一瞬,突然忆起很久以前半夏师兄曾对她说过的一席话——
「千色,你可知我为何喜欢含蕊?……一开始,是因为她像你……一样的骄傲,冷漠,倔强,不肯妥协……可后来,我发现,她是她,你是你……我一直以为,你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却没想到,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进驻了心底……」
那时,她心如止水,并不能体会这话的妙处,可而今,她顿悟了。
就如同,她一直以为风锦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却没有想到,青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进驻了心底。
夜凉如水,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最终微微的轻笑,另一只微凉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汲取着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