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翩翩一只纸鹤从天而降,落入了风锦的手中。在风锦的掌心里,那纸鹤扇了扇翅膀,竟然一下子变成血红色,且还出人意料地高声嘶鸣,尔后它便化作一团火焰,瞬间焚烧成了灰烬,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一见这情况,风锦的眉头立刻紧锁,隐现萧索之色,其间的郁结终是越集越深,潮水般弥漫深刻的五官。「果然不出所料——」他长叹一声,彷佛是心底一直以来的担忧终於被证实:「百魔灯的封印已经快要失效了!」
难怪最近怪事频频,天地异动,难怪九重天上高傲的神祗们竟然打算要与九重狱缓和关系,两相结盟,难怪那颗假的九转真魂丹被盗之后,昊天会那么紧张地亲自派他前来寻找……正因如此他才会心中起疑,暗地里遣了玉曙去调查。
说来也不知算不算是笑话一则,身在九重天,贵为神霄派的的掌教,其实他的身边也不过只有玉曙这一个可信之人而已。
如今从玉曙传来的消息看来,一切果然是有异的!
「是么?」半夏似乎并不惊异这个消息,轻扯唇角似笑非笑,言语中的风凉意味一点也没有变:「怕什么,你同千色再联手封印一次不就成了么?反正於你而言,那也是轻车熟路的事,应是不在话下才对。」
这话说出口,无疑就是毫不掩饰的奚落了。
当初同千色联手封印了百魔灯,这实属是一种侥幸,风锦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当初那百魔灯,邪气十足,力量强大,就连南极长生大帝与昊天也束手无策,他与千色这般初出茅庐的小角色如若不是恰逢天时地利人和,无意之中得了天助,又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将其封印?
所以事后有人把他和千色当做救世主一般,他自然免不了也有点飘飘然,真觉得自己彷佛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了,可是其间的玄机也免不了琢磨了许久,三千多年来,竟然也仍旧是没能琢磨出个道道来。
「如今恐怕是不行了。」苦笑一声,风锦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脸透着青灰的晦暗颜色,声音忽然变得很暗哑,於低沉中透出些许迷离:「千色的天劫未至,且不说耗了修为同我联手再封印百魔灯能否成功,一旦她的天劫到来,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顿了顿他垂下眼,面色又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疏离深沉,可总带着一股强自镇定的意味,黑眸愈显幽黯,就连言语中也带着几分冲疑和不确定:「再说,如今我与她,只怕早已是不复当年的心有灵犀了。」
当初的有情人,如今形同陌路,她与他,怕是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本就忧心忡忡,当这个认知闪过之时,风锦的眸色更加黯然了。
……
眼前突然一黑!
青玄没有预料到肉肉会突然没头没脑地扑上来,那瘦弱的身体像是发疯了一般,蕴含着无限的力量,那猛烈地从警竟然强到一下子就将他按到在地,摔得他后脑一阵生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肉肉张嘴就往他的颈间的血脉咬了过来!
虽然错愕,可骨子里到底是机敏而警惕的,青玄用手掌去推肉肉的脸,不想却似乎是将美味自动地送到了肉肉的面前。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的,肉肉一口咬在青玄的手腕上,那言辞陷入皮肤的疼痛感使得青玄握紧拳,卯足了力气将肉肉给蹬到了数丈开外!
腕上的齿印血淋淋的,顺着手往下汩汩地不断淌血,很快便就将青玄身上那件青衫的衣袖给浸湿了大半截!
冬日的风一吹,青玄才发觉自己背上竟然全都是汗,衣衫紧紧贴在背上,刺骨的冷。而当他抬起头警觉地盯着数丈之外的肉肉时,这才发现,肉肉的双眼竟然已经变得血红,带着噬血的冰冷,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沾着他的血。舔了舔嘴唇,肉肉阴恻恻地盯死了他,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在觊觎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青玄握住那并不严重的伤口,可是那伤口却甚为奇怪,血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中涌出,像是一波奔涌的潮水,不见半分停歇的意图,一滴一滴淌在地上,浸入泥土之中,变成成触目惊心的暗红。
肉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那种吼叫声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因着无法忍耐的饥饿而爆发出的啼哭,在杳无人烟之处,更显出尾音的重重叠叠,令人毛骨悚然!
已经觉察到了肉肉的危险,可是青玄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更其实他只需要唤出干坤剑,便就可以将眼前这个诡异的少年斩杀,可是这么些年来的情同兄弟并不是假的,他素来便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贸贸然下得了手?
不管怎么样,先以智取将其制服,无论肉肉如今这匪夷所思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将他带回去见师父,应该是有办法解决的吧?
打定了这个主意,青玄站在原地,继续岿然不动,盯着一步一步缓缓蹭上来的肉肉,神色淡然。
可正当肉肉跃跃欲试,打算要冲着青玄扑过来之时,突然周围的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响动声非常诡异,如同风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吹来,汇聚到树林的中央,形成了漩涡一般的响动,又彷佛是树林中藏匿了无数的人,同一时间摇动树枝,此起彼伏层层叠叠。
这样的响动令肉肉冲疑了一下,低低地吼叫了一声,而青玄也趁着这时机打算将他制住,可就在青玄的手即将碰到肉肉之时,肉肉的身体竟然被一团突如其来的黑雾笼罩,瞬间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树林里一下便就安静了下来。
青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肉肉方才站的位置,如今已是连脚印也不曾留下半个,彷佛方才肉肉的出现是一种幻觉,刹那就化作了风,化作了烟,了无痕迹。
而此时树林中现出了一个人影——
不,是两个人影!
一个是凝朱,而另一个是玉曙!
青玄微微眯起眼,看着从树林中缓缓走过来的玉曙,心中猜疑肉肉的消失是否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看到玉曙身后耷拉着头一声不吭的凝朱,青玄忆起千色对他所说的玉曙的变故,只能暗叫一句不好。
凝朱这小丫头,性子异常执拗,是为了玉曙才修仙道的,且还没什么大进展,若是知道玉曙——
只怕要惹出事端来!
「青玄师兄,你没事吧?」看着青玄那不断淌血的手腕,玉曙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言语却没有说出口,语调上还是有着一贯的客气:「你腕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让我替你看看吧。」
看见玉曙,免不了想起风锦,尤其是那徒承於师如出一辙的客套和疏离,心里更是免不了反感重重。「还好,不过小事而已。」以同样的客气回应了一声,青玄撕下一截衣摆将伤口给裹起来,藏在身后,以此不动声色地保持与玉曙的距离。似乎也是觉得就这么直率地质问有些不妥,装作漫不经心地,青玄问道:「方才树林中的响动,可是与你有关?」
玉曙摇摇头,眼中也有着疑惑:「我受了魔障,被困在这树林中已有两日了,觅不到出路,方才树林中有异动,魔障突然消失,我去才得以出这林子。」
当然若不是被这个自称与他情谊深厚的小花妖死皮赖脸地纠缠着,他又怎么会陷入这魔障树林之中,全然无法脱身,只得用符纸传了只纸鹤去向师父报告消息呢?
百魔灯的封印就快失效了,一旦群魔乱舞,天地变色,那么六界又将战火频频了!
心底感慨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有若无地瞥了身后的凝朱一眼,不自觉地将脚步挪开些,颇有避开的意图:「前几日一时冒昧收了青玄师兄的爱徒,还没来得及向仙尊和青玄师兄致歉。如今我就将爱徒交还,还望青玄师兄海涵,莫要怪罪。」
听着这言语倒似乎是诚挚,歉意拳拳,可他眼眸中有着些微狼狈,似乎在凝朱手里吃了点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亏。
青玄淡淡应了一声,心里暗自思量,也不知这玉曙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只能寄望於呆会儿问问凝朱了。思及至此,他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漠然,礼尚往来般地客套着:「玉曙师兄客气了,说来是我这做师父的不够称职,凝朱又顽皮任性,疏於管教,劳烦你这做师叔的一番照顾,倒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也不知是不是被青玄言语中的「师叔」二字给刺激了,凝朱抬起头来,双眼又红又肿。她看了看玉曙,又看了看青玄,嘴一扁,终於忍不住像个孩子一般扑到青玄的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啕大哭,像是一直以来蓄积的委屈终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便就迫不及待如同汹涌的洪流一般直泻而下:「……青玄师父……」一边哭,她一边抽抽噎噎,话也说得断断续续:「……青玄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他……他……竟然说他……不认识……我……」
「凝朱……」青玄免不了有些心酸,但更多的是无奈。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玉曙,见玉曙脸色难看,一副愠怒却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只好轻轻拍了拍凝朱的头,并不怎么熟络地充当起了安慰的长辈:「别哭了,我们还是先回去见仙尊吧。」
说来,他素来自认怀抱温暖,肩膀能担重担,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保护师父,但是师父伤心的时候,他应该也是能好好安慰师父的……啊,呸呸呸!真是乌鸦嘴,师父同他在一起,以后定然不会再伤心的,哪里还用得着这劳什子的安慰?!
只不过这安慰人的活儿,尤其安慰的还是个情场失意满腹委屈的小女子,做起来也未免太有难度了。
哎,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毕竟肉肉的突然出现又离奇失踪实在太过诡异,还是该尽早告诉师父,好好商量对策为好。
看来离开鄢山这段日子,肉肉一定是有什么古怪的遭遇,才会变成这般古怪的模样,只是他变成如今这模样,於他而言,到底是喜还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