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立刻便前往紫微垣,向北极中天紫微大帝讨要暌葳花!
眼见着千色站起来背着青玄就往外走,呆若木鸡久久无法清醒的凝朱终於回神了。
她记得自己畏畏缩缩刚跨入这洞穴,便就看到那夭枭君将师尊的身体扔还给师父,手里竟然握着师父的心!
那颗心鲜血淋漓,还在微微跳动!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便就吓得面无人色,差点瘫在地上。师父紧紧抱着已经全无气息的师尊,自然是又急又气,脸色从煞白变得铁青,眼眸冷得想要此人,高声嘶吼着要那夭枭君将师尊的心给归还,可那夭枭君却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师尊的心,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清楚。出乎意料的,那夭枭君竟然很随意地将师尊的心抛给了蹲在一旁的瘟兽。那瘟兽一跃而起,张嘴要住那颗心,竟是几下便嚼碎给吞下去了!
师父的怒气彻底爆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师父怒成那副模样,完全用语言无法形容,全身上下笼罩着凌厉而可怕的气势,如同千年深涧里的冰雪瞬间融化,涌作翻滚的潮汐,又如同蓄积了岩浆的火山在瞬间迸发!
甚至於她那一刻也颇为怀疑,师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没错,那实实在在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甚至於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她从没见过有谁的身上能散发出如此强大凛冽的气势,隐隐的仿若能压倒一切的力量,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就连手中的剑也随之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那一瞬就连原本满不在乎的夭枭君也变了脸色,似乎还脱口喊了一句什么,颇为惊讶,可她当时太过震惊也没听清楚。
至於师父是如何击败夭枭君的,她实在说不太清楚,只隐隐记得师父手中的那把剑如万千兵刃流射旋激,发出极刺目的光芒。那种光芒很怪异,彷佛是集合了日曜与月色的精华,光芒四溢。挥舞之中,那剑身幻化成了一条游弋的巨大蟠龙,口中吞吐着如同火球一般的日与冰球一般的月,威力惊人,势不可挡!
威力这么惊人的兵器,她从没见过,传说中天界十二位神祗帝尊所使用的上古神兵,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之后那夭枭君似乎是畏惧胆怯了,竟然操起那只瘟兽朝师父掷了过来!明明师父手中的剑可以将那瘟兽劈成两半,可不知为什么师父竟然有了一丝犹豫。借着师父犹豫的空当,那夭枭君便趁乱逃之夭夭,而那只瘟兽受了点轻伤也逃走了。
师父并没有去追,大约是知道即便追到了那两个十恶不赦的胚子,将之碎屍万段也难以挽回一切了。
然而她全然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瞬师父竟然扔下了那把剑,单手扣住自己的左胸,狠狠地挖了进去,瞬间就把自己的心给挖了出来!
这——!
师父是知道师尊没救了,所以打算要以身殉情么?!
可出乎意料的是,师父挖出了自己的心,却是放入了师尊的胸口,以手覆住,静静地只说了一句话:「我能够给你,只有这颗心。」之后师父缓缓坐下,紧紧搂着师尊,一动也不动,像是在虔诚地等待,等待师尊复苏清醒过来一般。而她则是惊骇地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师尊胸前的伤口渐渐癒合,脸色也慢慢恢复如常;看着眼前这一幕,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在一天之内承受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显然已经快要无法承受了!
然而,片刻之后,师尊竟然真的醒了!
这,这分明是神话吧?!
这,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她久久无法反应过来,保持着瘫坐在地的姿势,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直到千色背起青玄打算要离开,才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戳刺疼了般,一个激灵立刻弹了起来,带着几分急切:「师尊,你,你去哪里?!」
背对着凝朱,千色顿了顿脚步,淡漠的言语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听语气似乎和平素没有任何的区别:「我去北极中天紫微垣。」
「我也去!」凝朱急吼吼地蹭了过去,伸手便打算去扶千色背上的青玄。
「你留下,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口吻极轻地,千色出声拒绝。的确以凝朱的修为,就连东极也入不了,更何况是北极中天紫微垣呢?而且她此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成功,便成仁,带着凝朱,只恐最终会将其连累。
在凝朱的失神之中,千色抬起头,望向洞穴入口处那微茫的天色,依旧是那副平静安恬如水的模样,未曾用柳枝勾勒过的窍细眉梢斜斜飞扬,如同朱雀的羽翼一般,带着挥之不去的矜傲,字里行间坚决如铁:「此去,他若是回不来,我便也不会再回来。」
「师尊?!」凝朱一声惊呼,突然意识到千色此番言语,和之前青玄师父的举止出奇的相像。所谓的生死相随,她在凡间的话本子里读过,在戏社戏子们所唱的戏曲中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情之一字,竟真的有如此力量么?!
「凝朱,你保重。」千色冲着凝朱轻轻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而去,那背影在苍茫的曦光中渐渐缩小成了一个黑点,最终消失。
那一刻凝朱只是呆呆地看着,脑子里纷纷乱乱,理不清头绪。很多很多年之后,她回想起这一幕,也仍旧能感觉到千色那平静表面下暗藏的悲怆。她只知道,这一别,师父没能回来,师尊也没再回来,而她竟然是如同走了狗屎运一般,得了修道成仙的机缘,然而再见之时,红颜白发,物是人非。
她像个石像一般傻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到花无言心急如焚地闯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昔日那一大票眼高於顶的仙君们,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甚至跟来的还有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玉曙!他们如出一辙的面露焦急,如履针毡,焦躁与急切可见一斑。
当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地寻觅千色和青玄的踪影时,只有玉曙站在凝朱的面前,蹙起眉来,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地关切:「凝朱,你还好么?」他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举动的小心翼翼中似乎带着些说不出口的担忧。
凝朱鼻子发酸,眼睛一热,再难抑制情绪,不顾一切地往玉曙怀里一扑,狠狠揪紧他的衣襟,彷佛是寻到了一辈子依靠的港湾,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恁地惊天动地,不仅使得玉曙极为尴尬,抱住她不是,推开她也不是,只能像根木棒似的杵着,很勉强地任由她抱住,而其他人也像是才突然发觉她的存在一般,朝着她围拢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风锦环视着血迹斑斑的地面,发现了落在地上的那把干坤剑,猝然发问,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微微一睨,那目光便就化作了一支锋利的箭。像是被凝朱的哭泣给弄得心烦气躁,他神色如同恶鬼罗刹一般吓人,令人不寒而栗,就连身边的空气也似乎随着他的目光一并冻结了,咬牙切齿问了三个字:「千色呢?!」
凝朱被这种气势给震慑了,连哭也忘了,只能结结巴巴语焉不详地回忆着,诉说着她的所见所闻:「师尊被那魔君挖了心,师父就挖了自己心给师尊——后来师尊醒了,背着师父就走了……」
众人被她言语中的「师尊」和「师父」称谓的混乱搅得一头雾水,在明了她拜在青玄门下之后,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袍的仙君像是完全不敢置信一般,捡拾起青玄落下的干坤剑,极讶异地上前一步,眼底的惊诧在微光中可出一个不甚清晰地轮廓来,就连声音也微微颤抖:「你说,你师父他挖了自己的心——」最后的半句话像是鱼刺卡在了喉咙口,半晌也没有挤出来。
而这身着宝蓝色衣袍的仙君,正是准备指印青玄前往封神台回归神职的云泽元君!
不得不说,之前他与南极长生大帝一道,奉昊天至尊玉皇大帝之命,前往鄢山指引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回归神职,岂料身为正主的青玄竟然莫名其妙地伺机逃走,这大大出乎他与南极长生大帝的意料。待得发现之时,他除了干笑便只能苦笑,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只惟恐耽误了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回归神职的时辰,自己担待不起。而南极长生大帝更是震怒,只道青玄是去寻千色去了。
跟在北极中天紫微大帝的身侧已不是短日子了,他对帝君相当了解,又怎么会相信,帝君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弃神职於不顾!?他在南极长生大帝的示意下,正打算回九重天阐明原委,却是意外地得知了千色的消息,猜想青玄可能也在,便就随同风锦等人匆匆赶来了。
岂料会遇上这样的结果!?
这一刻众人皆是呆滞,困难地消化着这个极有震撼性的消息。只有风锦还算镇定,最先从中醒悟过来。「走了?」眉端细不可微地一凝,他接住凝朱的话尾,问出了那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去了——」凝朱咽了口唾沫,对风锦甚为惧怕,借机往玉曙的怀里挪了挪,故意忽略玉曙那尴尬而无奈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道出他们的去处:「好像是什么北天什么紫园的……」
北极中天紫微垣?!
此时只见那本就极诧异地云泽元君更是神色骤变,彷佛意识到了千色的打算,脸色瞬时白得像退尽了血色的死屍,惊呼一声——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