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伤亡不计其数,天界诸神祗仙家也是元气大伤。
凭着最后的力量将娄崧给封印了,平生自己也险些散了元神,若非昊天舍了十数万年的修为相护,只怕他也摆脱不了沉睡的命运。
然而昊天就并没有这样的好运了,正因舍了这许多的修为,神魔大战之后,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你背负神职,守护日月升沉,可万万不能有事!」而救下平生的那一刻,素来脾气极坏的他搀扶着平生摇摇欲坠的虚弱身体,竟然破天荒地同平生开了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我虽是至尊玉皇大帝,镇日却似乎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就连你也越发厌弃我,看来,即便我睡个几万年也没甚要紧。」
「你——」那时平生刚历经恶战,身体本就虚弱,听了这么一番话,也不知是哭笑不得,还是恼怒交加,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昊天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深潜的狡黠,却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平生的肩膀:「平生,一切暂时靠你了,我相信,只要有你在,这天界就乱不了。」
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平生一度怀疑,昊天这样的举动是故意的,堂而皇之地逃避属於自己的责任,将这满坑满谷的烂摊子扔给他收拾善后。
只是他哪里知道,昊天此举正是出於对他的歉疚?!
然而他却更没有猜到,昊天的目的远不在此。
当御国紫光夫人守在昊天的床榻前,望着自己睡颜平静的长子,虽不至於老泪纵横,也禁不住连连唉声叹气:「平生,你瞧瞧,你兄长这般护着你,你当初竟然还为了个外人而与他有隰……你……哎……」
那话虽是没有说完,可是那欲言又止的话尾分明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斥责。
平生语塞了,沉默了。
昊天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兄长,也不介怀他之前过分的言语,如此拼命相护,而他却似乎颇为任性,不识好歹,如今细细想来,实在不该。连带的那些与千色有关的疑惑和不解,明明已是在嘴边,也被他一并咽了,深深藏在了心底。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问得出口?
在那紫微殿里,他身兼兄职,尽心尽力地处理着天界大大小小的事宜,也不知昊天几时才会醒过来。
在这期间,偶尔触摸到搁在怀里的那根金丝檀木簪,他也会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红衣女子,想起她莫名落寞的眼神,想起他与她之间那些暧昧不明的纠缠,想起她的泪流满面,也想起她最后的欺骗。
那只小雀儿,如今竟是如同上天下地了一般,全然没了踪迹,也不知究竟是躲在这六界的哪一处缅怀她的亡夫呢——
是呵,她的亡夫。
不是没想过探寻她的去处,可他最终也只是苦笑连连地作罢,强迫自己慢慢将她淡忘。
如果说他曾经的疼痛,真的是源自她的眼泪,那么他如今再也不曾疼通过,是否也就说明,她已是再没有哭泣过?
终究他没能如愿渡她,如今也就不要再迫她做她不情愿的事了罢……
……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光阴荏苒之间,转眼千年已过。
在这些时日当中,六界之中发生的大事小事数不胜数,而平生不仅有条不紊地执掌着整个天界,尽职尽责,没有一丝遗漏。若非那一日在前往玄都玉京之时,他在玄黄九紫蟠龙山下偶遇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儿,他或许会一直继续着一切,直到昊天苏醒。
玄都玉京位於三十五天之上的大罗天,终年紫云环绕,碧霞辉映,玉京之内黄金铺地,玉石为阶,甚是华美。而玄黄九紫蟠龙山位於玉京中央,乃是父神浮黎元始天尊与母神御国紫光夫人所诰之处,上有玉京金阙七宝玄台,中有三宝神脉,玄黄九紫蟠龙山的八方俱是自然而生的七宝之树,一方各生一株,八株弥满八方,覆盖诸天。
而那个甚为奇怪的小娃儿,穿着一身红锦袍,竟然顽皮地在那七宝树的树杈间攀爬,最终爬到那最高的枝桠上坐定,自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了什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那小娃儿长得浓眉大眼,煞是可爱,眉间尚有殷红未退的印记,明明一身仙家的气息,可背上偏偏有着一双巨大突兀的火红翅膀!
看到那夺目的红衣红翼,平生愣了一愣,一个久未在记忆里出现的模糊影子突兀地跳了出来,令他胸口不觉一闷。
「你究竟是哪位神祗家的仙童?」站在七宝树下,平生仰起头,无法确定那娃儿的身份,他便只能一边假设一边求证:「你是从哪里来的?」
若他没有记错,云泽元君前不久才送了整理好的仙籍与他过目,其中并没有提及哪位神祗家有稚子初修道法。
「我是祖母家的。」那娃儿望了望平生,稍稍冲疑了一下,一张嘴便是脆生生的言语:「听祖母说,我是从一颗大珠子里钻出来的。」
从一颗大珠子里钻出来的?
平生听得哭笑不得,怎么也无法理解这话的含义,只能错解为那娃儿被那「祖母」给打趣了,糊弄了。
「你在吃什么?」看他用那胖嘟嘟的小手极细心且耐心地剥着什么,尔后吃得兴致勃勃,平生越发觉得这娃儿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他。
那娃儿倒也不隐瞒,摊开手掌心,将剥开了集在掌心里的硬壳自那树杈间洒下来,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很好吃的五香葵花籽。」
五香葵花籽?!
平生的心头不觉又是一动。
彷佛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一缕模糊地记忆,他记得似乎有谁也喜欢葵花籽。那时他本以为那喜欢葵花籽的是红药,可后来才知道自己记错了。
是真的记错了么?
却不知究竟是谁,甚爱那葵花籽……
平生一跃而上,靠着那小娃儿坐在那七宝树的枝桠上,眯起眼细细打量他,从那一身的红色锦袍到那背上的火红羽翼,最后停留在他那额间殷红的印记之上,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娃儿,可却偏生有极怪异的熟悉感。「你难道不知,进食这等沾了人间烟火之物,不利於修行么?」沉默了许久,平生才问了一个这小娃儿定然答不出的问题。
「修行一点也不好玩。」果不其然,那小娃儿撅着嘴,答非所问,似乎表情也有些不乐意,只是一边继续剥着葵花籽的壳,一边嘀嘀咕咕地暗自埋怨:「祖母许久许久都不曾带我去凡间了,甚是无趣……」
「祖母?!」虽然并未听清那稚气的童言童语,可平生仍旧敏锐地挑出了他话语中令人不解地部分,目光突然有些犀利了起来:「谁是你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