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实在啼笑皆非,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将千色的事言简意赅地告知喻澜。虽是简洁,可要说清,倒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而那少年许从这些话中听出了喻澜与平生之间并无他想的那种关系,这才像是放下了心,脸色显得好看了些。
眼见着喻澜听了一切之后,神色显得有些沉郁,平生心中本还有些希望的微光,如今也免不了如同落进冰窖一般透着寒,却还紧紧揪住那最后的希望:「你可知有何方法能令她聚魂重生么?」
「没了心,没了内丹,就连元神也散了,要想聚魂重生,这倒的确是难了……」喻澜咬唇思索,略略踌躇了一下。毕竟当初倨枫面临的窘境与千色不同,倨枫是人,受九重狱幽冥司的轮回管制,魂魄总是散不了的,而千色却是被削了仙籍的妖,没了内丹和心,不只身体会化作灰烬,就连魂魄也会一并灰飞烟灭。基本是再无重生的可能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却是微微露出些笑容:「虽然我不知如何令千色聚魂重生,不过帝君你这次倒是来得甚巧。」她指了指身后的岩洞,似乎是想示意那其中有些什么东西,却并未言明,只是说得模棱两可:「当初承了你和千色的情,喻澜自是感激不尽,如今这件东西想必於你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平生的疑惑才起,倒是那少年性急,三步并作两步走,自窜到那岩洞门口,发现那岩洞四周施了法,里头还囚禁着什么黑糊糊的东西。
微微凑近了些,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那少年脸色一下就变了,窜回来一把抓住喻澜,也不避嫌,只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番查找,终是在她的右小腿上找到了被裙摆遮掩的伤口。那伤口并不深,看来也不像是这几日的伤了,可奇怪的是,伤口依旧血流不止!
「瘟兽?!」那样的伤口,平生自然是认得的,顿时免不了眯起眼来,心无法抑制地一阵狂跳!
难道,那囚禁在岩洞里的,就是当初附身在肉肉的躯体上,而后吞吃了千色心的那只瘟兽!?
强抑着心底的激动,平生过去一瞧,那岩洞中饿得奄奄一息的,不正是他四处苦心寻找的瘟兽么?
这瘟兽,自被夭枭追杀之时见过一回,至今也觅不到它的踪影,本以为它已是遭逢了魔君娄崧的毒手,却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它竟是躲到了这里来,还因缘际会被喻澜给抓住了?!
「这只瘟兽原本一直躲在后山的沼泽里,我与它井水不犯河水,一直也只当视而不见。不过前几日倨枫出走,我本打算追去,却恰好遇见它饿得发晕,没头没脑窜进山谷来。我闻到他的身上竟然有千色的气息,估摸着与千色应是有什么渊源的,便出手抓住了它。」说着这话时,喻澜已是被那少年按坐在了草垛上,神色平静,只是放任那少年将她的脚给捧在怀里,替她解开那腿上包扎着的布条。
「你倒还得意了你!」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浑不在意,蹲在她身前的少年一下就恼了,咬牙切齿地仰头看她,瞪大了眼骂道:「你的眼明明就看不见,还出手去抓瘟兽,幸好他只是咬伤了你的腿,要是咬伤了别处……我看你是活腻了,不要命了!」
好吧,其实他更想说的是——
你这死老太婆,居然为了抓这只瘟兽,不来找小爷!?你!你!你!这只该死的瘟兽在你眼里难道比小爷还重要么?!你!你!你!你该不会是见这瘟兽附身的躯体比小爷长得更标致,所以打算红杏出墙吧……好,算你双眼看不见,可你倒也不怕小爷我真的一去不回么?你!你!你!你是吃定小爷我了还是怎么的!?
……
不过要真的说出这样的话,在这个「奸夫」面前,倒也太没脸了,他便只能恶狠狠地腹诽着,一边轻手轻脚地除了那些被血浸透的布条,凝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抆拭,生怕弄疼了她。
喻澜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也能看出他掩藏在粗鲁外表之下的关切。「欠了别人的债,一旦有机会,总想快些还了的好……」轻轻叹了口气,她低低地笑了一笑。
那少年一听她说什么「欠债」、「快还」之类的,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是跳了起来。「老太婆,你要说什么,只管明着说,拐着弯子算什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尖,他莫名气得发抖,简直恨不得把手指戳到她的脸上去:「总有一天,还了欠你的人情债,小爷我一定会远走高飞,死也不回这破地方来!」
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喻澜却也不解释,只是苦笑了一记。平生有些惊愕於这少年的坏脾气和毫不避讳的言辞,也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轻咳一声打圆场——
「不如让我来医治她的腿吧……」
谁知这打圆场的话也没能讨着好!
那少年转过身来,顺势就指着平生的鼻子一戳一骂:「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说什么让你来医治,我看你长得色眉色眼不安好心的模样,哪里像个大夫?啊呸!你难道不知道么,碰了哪个女子的腿,便是要娶她的!休想趁机碰她的腿占她的便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骂他色眉色眼不安好心。平生几乎被他嘴里连珠炮一般的言语给呛到,又好气又好笑。瞥了瞥喻澜的老神在在毫不介意的模样,他便知道,人家小两口只怕是爱死这种打是亲骂是爱的小情趣了,便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放心,我不会碰她一根汗毛的,只是——」不着痕迹地一笑,他慢条斯理,娓娓道来,那调侃一下就戳到了那少年的痛脚:「只是你方才倒是肆无忌惮地碰她的腿,你若不是存心要占她的便宜,便就已经是打算要娶她了?」
「谁,谁说我打算要娶她?」少年一下就愣住了,语塞得结结巴巴,嗫嗫嚅嚅,神情煞是可爱。
「不打算娶她?」平生蹙起眉,看他的目光你故意带上了一层类似看淫贼的鄙夷:「那你方才就是存心占她的便宜咯!?」
少年怒不可遏,鼻子都快气歪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反驳,只好忍不住粗俗地大骂出声:「放你娘的乌拉屁!」
他骂得太难听了,平生忍不住蹙眉,就连喻澜也忍不下去了,失笑着摇头,出声劝慰:「你这傻小子,你不都说我是个老太婆么,风烛残年的,哪里能引得你来占便宜?去替我舀碗水来吧,我有些渴……」
少年这才看出是被平生摆了一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继续骂,却又不得不听喻澜的话,到那草屋里去舀水。
见他进屋去了,平生这才笑着摇头,望向喻澜:「倨枫他可还是老样子呵,一点也没变。只是你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到处跑!?」
而更奇怪的是,按照喻澜的风流手段,这少年只怕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可现在这情形看来,他们两人这一千年来似乎都清清白白,怎不让他惊诧?
「我自然是不放心的,以往次次都会跟着他,怕他有什么危险。」喻澜抬起头望着天,眼眸没有焦距,有着的只是难言的落寞:「可前几日走之前他对我说,他上一次出去,遇上了一个漂亮姑娘,心里挺喜欢,不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陪我这个又丑又瞎的老太婆……我想,他能陪我一千年,我也该知足了,他若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即便是我强迫他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一瞬,彷佛眼前的喻澜一下子就变成了千色,平生的心轻轻一颤,蓦地疼了起来。这样的落寞,他也曾在千色的眼中见过,那时他一无所知,那时她有口难开。「你却为何不将以往的一切告诉他呢?」唤出血脉里的暌葳花,缓缓洒下柔和的光芒,眼见着她腿上的伤口慢慢癒合,平生忍不住喟叹。
「告诉他又如何?他若是对往昔毫无记忆,即便是知晓得再如何详尽,充其量也不过是唏嘘一段离奇的故事罢了,怎会感同身受?」喻澜苦笑萦唇,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睫毛低垂,遮挡了那深深的落寞之色,话语中有着诸多的无奈:「当初他让我忘记一切,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今他既然已是忘了,我又何必提起?眼下,他就像个孩子一般,只要他高兴就好,即便是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她记得他当初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丝表情,这一千多年以来,她不是没有过将一切全盘托出的想法,可每每想到他当初弥留之际的央求,她便就不得不狠下心打住——
前一世,因为爱得太伤太疼,所以已经不忍他再疼了,而如今太珍惜他的存在,所以就连碰触也不敢,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碎了……
再说就算坦言一切,他也未必会信的。
她这模样,看得平生很是揪心。
当初千色也一定有这样的哀伤与落寞,而他却是一无所知。「喻澜,我能治好你的眼……」他知道喻澜是个心性高傲的女子,方才那少年高声唤她「老太婆」,她表面虽没什么,可睫毛却是轻轻颤抖。她一定很介意自己的模样吧,毕竟当初的喻澜,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就连姿容,也是数一数二的。「还能——」他正打算往下说,可却是被打断了。
「多谢帝君的好意。」喻澜摇摇头,婉拒道:「不用了——」
刺耳的尖喝传来,少年那明明有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却是在此刻被夸张成了尖叫:「你这老太婆是不是老糊涂了?他说能治好你的眼,你竟然拒绝?」实在不巧得很,少年端着水从草屋里出来,远远的,正听到平生说能医治好喻澜的眼睛,而喻澜竟然拒绝,自然免不了鸡猫子鬼叫着狂奔过来,就连碗也打碎了!
「这么大的恩情,我怕自己偿不起……」喻澜低垂着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怕他看出什么不妥来,只好拿借口敷衍:「再说我也习惯了……」
「废话!」那少年勃然大怒,斥了一声,尔后突然一本正经地同平生面对面站立着,眉宇间的坦然衬着那俊逸而带着倔强的面容,让人不敢正视,就连语调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粗鲁俗气,突然地就变得认真了起来:「只要你能医好她的眼,让小爷我做什么都成!」
这下子反倒是喻澜有些错愕了。
「你是打算这么还债,然后远走高飞么?」她坐在地上,摸索着想来抓他的裤脚,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生怕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闭嘴!」少年的脸色有些晦暗,不耐烦地又喝了一声,随即蹲下身撩起她的裙摆,打算细细查看她的伤,却惊异地发现那伤口已然消失,连道疤痕也没留下,顿时惊喜地站起来。
这一刻平生已经看出他对喻澜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了,只是他却仍旧故意慢吞吞地开口,说些不着边际的捉弄话:「如果我说要治好她的眼,得要拿你的眼来交换呢?」
「你存心把人当成猴子耍么?」少年的好脸色一下子就布满了暴风雨,一边恶狠狠地撸衣袖打算揍人,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你这满口胡诌的庸医,看小爷不打断你的鼻梁骨……」
「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你既想治好她的眼,又不想付出代价,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好事?」平生压低了声音,敛了眉眼,面上盈着浅笑,淡淡的,宛若流云,可言语却是少见的严肃,把话说得很重:「就算是买些治风寒的草药,也是要付银子的,更何况是医治一双千年不曾见天日的眼?」
似乎是被平生的言语和神情给震慑了。少年咬着牙,细细思索了好半天,终於下定了决心。「好——」他重重地一点头,声音不大,可是却斩钉截铁,神色间皆是一诺千金的魄力,把话说得一丝不苟极是认真:「就拿我的眼换她的眼!」
「倨枫!」对於这个结果,喻澜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惜这个不称心的称呼一出了口,立马就把气氛给搅坏了!
「老太婆!」少年也不知为何,如此忌讳那两个字眼,不过一刹那便就气得脸色发青,眼睛如同怒兽一般,烧得绯红:「我最后再说一次,以后不准你叫我倨枫!」
……
在那草屋外,少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等得不耐烦了,真想一脚把门踢开冲进去,可那临门的一脚,他却是慢慢收回来,只是蹲在那草垛边,抓了一把草狠狠地拧,借以发泄心中的焦躁。
她的眼睛真能医治好么?
可她的眼若是真治好了,他就得挖出自己的眼了……
管他奶奶的,就算他眼睛瞎了,她也能照顾他的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年其实是很不确定的。
他一直不明白,喻澜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明明他和她从不认识。那时他因为偷了一个恶霸的钱袋,被几个地痞流氓一顿狠揍之后给扔到野地里,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死定了。可谁也没有料到,去鬼门关转了一圈之后回来,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双目失明的陌生女人。
她管他吃,管他住,管他穿,教他本事,护他周全,甚至他竟然还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侮的小乞儿了,他就像只螃蟹,连路也横着走,谁敢凶他,他就比那人更凶一千倍,一万倍——只是他时时会觉得,她用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瞅着他,一言不发,那种感觉莫名地令他心痛。
她其实一直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吧?
她时时唤他「倨枫」,也不知道这个倨枫究竟是谁……
听她唤得那般缠绵,定然是她以前的相好!
她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就认错了人了,把他当成了那个倨枫?
如果她的眼睛治好了,她认出他不是倨枫,她还会对他这么好么……
「她的眼已经治好了。」听到身后传来了平生的声音,少年反倒是一下就愣住了,所有的焦躁瞬间被平复,一时之间整个脑子空荡荡的,像是一阵狂风卷去了所有,顷刻便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好,我说到做到!」少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有些僵直地挺胸抬头,转过身去看着平生:「这就把眼睛挖给你——」话音还未落,他便已经急性子地伸出手指,打算要将自己的眼珠子给活活抠出来了!
「且慢!」平生伸手抓住他,阻止了他的举动。
「庸医,你还要罗嗦什么?」这下子那少年有些不耐烦了,偏着头狐疑地打量着他。
平生笑了笑,答非所问,只是轻声问:「你前几日是不是对她说,你喜欢上了一个漂亮姑娘?」
少年愣了愣,满脸惊诧,有点窘迫又有点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平生依旧低笑,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我方才替她医治眼睛,不料却看到你藏在床下木盒子里的东西。」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笑言:「看来,你画了不少她的画像。」
少年越发窘迫起来,不知该要如何如何应对,只好发狠地低吼:「要你这庸医多管闲事?!」
「你也太会伤她的心了……」平生摇了摇头,思及方才喻澜看到那些画像时的神情,禁不住将头摇了再摇,只恨自己是个被天意捉弄的可怜人,而眼前这一对男女,竟然会傻得明明触手可及,却还要互相折磨:「你明知她看不见,不可能知道你画的居然是她……」
「谁说我画的是她?!那明明是……明明是……」少年又急又窘,神色慌乱,全然不知所措,末了被他抓住的手挣脱不开,只好龇牙裂齿地冲着平生大声喝道:「喂,你倒是还要不要我的眼睛?!」
「你不想留下眼睛再看看喻澜么?」平生动开了他的手,见他再次伸出手指打算抠自己的眼珠,也不去阻止了,只是笑着反问:「你可要想好,这一抠下去,以后你就没眼睛了,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模样了。」
少年咽了一口唾沫,神情也越发犹豫了,却偏偏还要死鸭子嘴硬地反驳:「她那副模样又老又丑,谁稀罕再看?!」嘴上说着不稀罕,可他的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往那草屋而去!
终於进到了草屋里,见到那对着旧铜镜梳妆的女子,他被吓得不轻:「你——你——」许久也没能说出下半句话来。
那个对镜梳妆的真是她么?
他没学问,不知道该用些如何文雅的词藻去形容她如今的模样,可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她,比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的女子都更美。
他画的那些画,本是按着她彼时的模样美化出来的,可如今同她的姿容比较起来,根本就是泥与云的差别!
他看得目不转睛,可心情却突兀地越变越糟。
她怎么能突然一下变得这么漂亮?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看得他连眼也舍不得眨一下。「笨蛋!谁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的!?」虽然怎么也看不够她现在的模样,可他却忍不住想念起了她之前的模样,终於叫骂出声。
还是不漂亮时更好!
至少那时他觉得很安全。
「这张脸不好看么?」梳妆完毕的喻澜站起身来,并未用花钿首饰多加修饰的容颜,呈现出最自然的娇媚,而她颊边的一抹笑彷如冰雪开融,轻风拂面一般光彩照人:「我以为你喜欢——」
「废话!」忍不住又是一声骂,他口是心非地胡乱吼道:「这世上漂亮的姑娘多了,我能喜欢得了几个?!」
傻瓜!笨蛋!
她为什么要变作这副模样?
就算她又老又丑又瞎,他也不过是嘴上胡乱说说远走高飞的狠话,他其实是绝不会离开她的——
隔着一步,喻澜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地笑:「可是,我本就是长得这副模样呀……」
……
草屋之外,平生抬起头,看着暮色渐起,那火一般的夕阳将云彩也染得殷红,一如记忆中她的衣裙,使得他心中有着释然,却也有着凄然。
多情女子皆痴傻呵!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几时才能回到他的身边……
……
黄昏时分,平生带着瘟兽离开了莒南山,而少年却是一直看着喻澜,直到夜幕降临,那惊愕的模样,也不知是看傻了,还是吓呆了。
「你饿了么?」喻澜终於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只是哑然失笑,接着便打算到屋外去:「我这就去烧火做饭吧……」
可她还没转过身,就被他一把给拉住了。「你真是喻澜?」他满脸都是不相信的表情,问得小心翼翼,那般轻而缓,像是怕言语太重了会碰碎什么似的。
喻澜真是哭笑不得,气息有些凝滞,眉角轻轻一蹙,但很快地又笑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那你说我又该是谁呢?」
那少年实在是喜怒无常,任性得紧,下一瞬他竟然紧紧抓住喻澜的手臂,颇为严肃地胁迫:「你马上给我变回你以前的模样去……」
「为什么?!」这一下,喻澜倒是有些不解了。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大半,原本因笑容而完成月牙儿一般的眼眸微微一动,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浅薄的笑容,缓缓地彷佛有些怅然。
「不为什么!」少年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要如何解释,好一会儿之后才硬邦邦地答了一句:「我喜欢你以前的模样!」
「已经变不回去了。」喻澜摇摇头,还想再说什么,谁知,那少年竟是拉着她便往屋外冲,一时之间,喻澜被他拉着往前疾走,全不知他打算要做什么,直到他的脚步骤止,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轻轻撞进他的怀里,嘴唇刚好抆过他的胸口。「要做什么?」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尔后,他拉着她面朝着山谷跪下,极认真慎重地道出两个字——
「成亲!」
喻澜彻底傻眼了。
见喻澜傻跪着,表情惊讶万分,少年像是有些懊恼,只好低垂着头讷讷地解释:「我先前就决定了要娶你的,谁让我碰了你的腿?」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喻澜,见她有些落寞,便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哎,不,也不完全是因为我碰了你的腿……更不是因为你突然变漂亮了……哎……我是说……」
说到最后,他词穷了,挠了挠后脑勺,突然压低了声音,像个迷惘的孩子一般小声问:「你愿意同我成亲么?」
喻澜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动情地唤了一声:「倨枫……」
那少年立刻就炸毛了,如同被电了引线的火药,险些从地上一跃而起:「我说了,不准叫我倨枫!」
「那要叫你什么?」喻澜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看着喻澜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样,少年更是懊恼了。一直以来他都是没名字的,以前有人叫他「小杂种」,有人唤他「小混蛋」,总之没一个像样的。尔后,她叫他「倨枫」——好吧,他不知这两个字怎么写,可听起来也蛮不错的,只可惜却是她老相好的名讳,不要也罢!
「叫——」他冲疑了一阵,突然率先重重地以头抢地,尔后直起身来,神色坚定地对她道:「叫夫君!」
或许他还不是个好夫君,他也暂时不知道如何才能做一个好夫君。
可是他相信,他一定能做她的好夫君,永永远远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