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正是扎了一头西域少女特有的小辫子,里着一件胭脂红的束袖长裙,外着一件袖口和衣襟夹着白色狐狸毛的枫叶红小背心的阿其朵。
此刻,小丫头阿其朵正目不转睛的撑着下颚,听台上的那个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的老头在讲传说中那位北秦明懿皇后的传奇一生。
初来乍到的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的好奇。
江花楼的伙计看到站在门口的耶律骁仪表不凡,走过去,很是殷切的想要招待他:“这位爷,您上座!”
耶律骁微微一笑,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了,示意自己随意坐坐就可以了。
伙计上了茶水果脯,收了赏的小费,这才打了个千儿退下。
忽听老头儿手中醒堂木:“啪嗒”一声。
只见说书的老头儿声情并茂的道:“咱们话接上文,说完北秦战神——威慑四海的定北侯秦无冀,老头儿今天就来说说我们北秦的明懿皇后,明懿皇后何许人也?且听老头儿我这就细细道来!”
老头儿捋了捋胡子,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续道:“上次我们说过,秦氏那可是显赫一时,曾可是差点出了两位皇子妃和一位皇后的世家大族,而这位皇后便是我们今天要讲的主人翁——明懿皇后。
明懿皇后姓秦名落,小字阿凰,乃是定北侯独女,那是出身名门,据说当时的国师袁玄机精通摸骨算命之术,便给还在襁褓之中的明懿皇后摸骨算了一命,说:‘此女贵不可言,未来可母仪天下也’。
再来说说明懿皇后其人,明懿皇后其人,女中大丈夫也,神武皇帝曾赞:‘生女当生秦家女,有女当为秦阿凰’!
只可惜天不怜我北秦英才,那是升平元年,当今陛下初继大统,七王之乱初平未久,恰逢蚩丹来犯,北秦那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明懿皇后力排众议,率二十万黑羽军出征漠北,打的蚩丹几十年再无余力犯我北秦边境,如今遥想,却只剩明懿皇后与北秦黑羽英魂永镇漠北,可惜,可叹……”
台下的阿其朵正听到兴头上,还想再听,没想到老头儿嘿嘿一笑,卖起了关子,又听到他们北秦人将他们蚩丹人说的这般,心中难免有些气郁难平。
只见阿其朵拍案而起,站起来,气的用说的还有些蹩脚的中原话骂咧咧的道:“我们蚩丹人是大漠上最厉害的勇士,才不是你们北秦人说的这般!”
说书的老头儿被阿其朵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愣,连茶盏都忘记去端了,周围人的目光纷纷看向阿其朵。
有人愤愤喝道:“哪里来的蚩丹蠕蠕!跑到我们建业城来干什么?滚回你的蚩丹去!”
也有人充当和事佬劝道:“这位仁兄,嘴下快快留情,听说蚩丹要来和亲了,这许是蚩丹使团带来的,莫伤和气,日后有缘再见,也不至于夹着尾巴,不好做人不是?”
那人这才悻悻闭嘴。
那人怎会知道,他此时骂的可是即将成为北秦未来太子妃的阿其朵。
阿其朵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承受着众人向她投来的异样目光,阿其朵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蚩丹小公主,一一回敬,瞪了回去。
阿其朵偏了脑袋,向那个坐在不远处骂她的人挑衅的吐了吐舌头:“敢骂小爷我是蠕蠕,你还是第一人,给小爷等着!”
坐在门口的耶律骁无奈而笑,昨日初来建业,他带着阿其朵准备去街上逛逛,没想到碰到一群小乞丐花子围着他叫大爷要赏钱。
天可怜见,谁知道他年轻时也曾是风流倜傥,如今却被一群小孩子叫大爷,他除了无奈,也只能是无奈了。
另他更为无奈的是,阿其朵这小丫头好样不学,尽跟着这些人学些没用的,看到有人叫他大爷,这丫头平素又不学无术惯了,中原话不会说几句,赶着自称为小爷,便到处招摇过市。
站在一旁的勾离见自家少主被这些北秦人口头冒犯,有些看不过去了,心中愤愤不平,便想上前去将那些人揍一顿了事。
刚准备行动,便被耶律骁抬手拦下了,勾离有些不解的看向耶律骁。
耶律骁挑了挑眉毛,勾离只好悻悻退回去了。
这边台上,说书的老头儿见台下情况不妙,这些年见过来砸场子的不少,却也习以为常,在心中编了一遍稳妥说辞,拿起醒堂木往桌上一拍。
“啪嗒——”一声,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阿其朵见众人看向台上,立即坐了回去,目不转睛的听老头儿继续讲故事。
只见老头儿甚是满意的捋了捋花白胡子,转而续道:“世人只知当今陛下故剑情深,与明懿皇后年少相识,更是在明懿皇后芳逝多年后虚设六宫,便为人津津乐道,被世人传为一段佳话。说起蚩丹,不得不说的便是明懿皇后与蚩丹可汗一段鲜为人知的风韵雅事。”
阿其朵听到那位传说中的皇后与自己那个传奇舅舅还有这么一段,眸子立马一亮,连忙催促老头儿继续:“快说快说,什么雅事?”
传说中的那位蚩丹可汗闻言,单手支腮,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头儿嘿嘿一笑,摸着胡子,拿腔拿调的道:“据说那是长宁十几年的光景,那年是四年一度的大朝会,各国来朝,盛况空前,那蚩丹可汗一眼便看见了在大朝会上脱颖而出的明懿皇后,于是便在大朝会上出言调侃了明懿皇后,明懿皇后亦不卑不亢的回道:‘胆敢犯我北秦天威者,虽远必诛’!”
台下掌声雷动。
当年那件“风韵雅事”的当事人对此只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即陷入了沉思。
时间过得太久,他几乎都快忘了她说那句:“胆敢犯我北秦天威者,虽远必诛”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了。
就像他已经快记不清那个叫林簌的女子的音容笑貌,他记忆中的秦落,该是那般睿智狡黠、又那般肆意飞扬的。
传说中的那位明懿皇后,早在二十年前,芳魂便已随风吹散在漠北的黄沙里。
如今,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而她的芳华却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三岁那年。
耶律骁回过神来时,众人已纷纷散去。
他起身,走到还背对着他坐着的阿其朵身旁,道:“阿其朵,你是想让我把你的腿打断了,再把你带回去,还是你自己乖乖跟我回驿馆?”
阿其朵听到舅舅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身后,先是吓得一激灵,紧接着,只见一双鬼灵精怪的眸子骨碌碌一转,回过身,笑颜如花的笑话自家舅舅:“舅舅,你年轻的时候真的调/戏过北秦的皇后吗?”
耶律骁忍得眉角直跳,要不是一直在心里默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想一手拍死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心都有了。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放柔了语气,道:“阿其朵,我们该回去了。”
走出江花楼的时候,阿其朵见舅舅在随从勾离耳边说了什么,勾离便离开了。
于是,阿其朵一蹦一跳的凑上前,好奇的问自家舅舅:“舅舅,你让勾离叔叔干嘛去啦?”
耶律骁闻言,却道:“那个顶撞你的纨绔,该让勾离好好教训一顿,要是传到昊京,被人知道蚩丹堂堂的小公主,竟然被一个北秦纨绔子弟欺负了,本汗可不认你这个外甥女,真是丢尽了我这个舅舅的脸。”
阿其朵停下脚步,恼的跺了跺脚,这个臭舅舅!
没过多久,耶律骁站在马车上,语气懒懒地对阿其朵道:“再不上来,我可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