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道:“那些鳗鱼苗获利极丰,我分出其中的三成给了谢伯父作为感谢,剩下的部分取出三分之一交给你,遇有紧急的情况可以动用,若是暂时用不到的话你也可以留着,将来找到可以托付的人,便好好和他过日子去吧。”
郦雪凝看着江小楼,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江小楼见她面色发白,立刻摇了摇头:“不,我绝无此意。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在我患难之时你一直不离不弃,我相信这份感情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变化,这些钱不过是给你防身之用。”
郦雪凝目光清亮,倏忽便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又要拿自己去冒险了。”
江小楼看着郦雪凝,眼前这位朋友对她十分了解,不管她在想什么、做什么,郦雪凝都是第一个体察入微的人,停顿了片刻,她才微笑道:“你是知道的,接下来我要对秦家人动手,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也许会带来无数的祸患,你如果继续待在我的身边会十分的危险,而且我也会心有拖累,做事难以放开手脚。”
此时,江小楼的脑海中不住的浮现起伍淳风所说的话,他说江小楼是天煞孤星,谁若是靠近她便会有生命之忧。既然她克父克兄,那郦雪凝作为她的朋友也是身临险境,郦雪凝与谢家不同,她没有倚仗,她不希望将好朋友卷入到这样的危险之中,更加不想在郦雪凝今后的人生中留下什么遗憾,所以她柔声劝慰道:“雪凝,我并不是赶你走,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暂时避开一阵子。”
郦雪凝轻轻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泪花,她握住江小楼的手道:“我虚长你半岁,经历的也不比你少,从前我就能切身体会到你的痛苦,现在我又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更何况…我也只有半年的寿命,这些银两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处,买一口好棺材么?”
她说着,自己却先笑了起来:“就连太无先生都说我这病是没救了,既然如此,我又怕什么连累。小楼,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尽最大的可能陪着你。”
江小楼一怔,心头涌上一股热流,让她难以形容这时候的感受。
郦雪凝放软了声音:“在我的心中,你不光是好朋友,还是我的好妹妹,如果你要赶我走,还不如直接买一口棺材把我埋在地下,也省得我去了别处还要为你担心。”
江小楼微微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说过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吗,这最后的半年时间,如果你好好的寻找,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郦雪凝语气平淡地道:“我多希望自己有亲人有家,每当我看到别人和乐融融的情景,我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多希望我也能融入其中,可是这样的梦不曾实现,也永远不会实现。你让我去寻找亲生父母,真的见到又能如何,我从被拐卖的时候就已与他们断绝了联系,即便今生能够再次相逢,我又该如何对他们说起这些年的遭遇,他们能够接受我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女儿吗?血缘之情本已淡漠,如果他们在意,不认也罢。如果他们宁愿经受流言蜚语也要认回我,又怎能忍心让他们面对女儿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实,这对于已到中年的双亲是多大的打击。”
江小楼一直没有说话,郦雪凝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让她觉得感动,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不管受到多大的伤害,始终能够保持心灵的纯正,郦雪凝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将银票塞进了郦雪凝的手中:“不管如何,这些银两就当你帮我保管,你是知道的,我身边值得信赖的人不多。”
郦雪凝面上始终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她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替你保管着,不管任何时候你有需要,这笔钱就能派上大用场。”
江小楼心思略定,转头吩咐道:“小蝶,这些银两是给你的。”
江小楼给小蝶是一千两,这样庞大的数字让小蝶的眼睛珠子几乎从眼眶里脱了下来。她受到了巨大惊吓,连连摆手道:“奴婢不要,奴婢也不走,奴婢就跟着小姐哪儿都不去!”
江小楼看着她,笑了一笑:“傻丫头,跟着我又有什么好处,拿了这笔银钱,你可以回到家乡,买田置地,你不是还有爹娘吗,你可以替他们买一些仆从,好好奉养他们到老,一家人齐乐融融、安稳度日。”
小蝶只是不说话,拼命地摇头,江小楼将那银票塞进她的手中道:“拿着吧,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的父母,回去以后好好照顾他们。”
听着这样不吉利的话,小蝶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姐,奴婢是国色天香楼的打杂丫头,从小不是挨打就是受骂,一直被人瞧不起,他们都嫌我笨,只有小姐你不但肯照顾奴婢,就连离开国色天香楼的时候也替奴婢安排好了退路,你对我这样的好,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一定要陪着你们一起。”
早在从国色天香楼出来的时候,这三个女子的命运已经联系在了一起,江小楼之所以对小蝶如此的厚爱,并非是因为小蝶聪明和机灵,更重要的是她们一起共过患难,有与众不同的情分,换了其他人,江小楼是绝对不会给予丝毫的信任的。
此刻,瞧见小蝶眼泪汪汪,却是一派纯挚的模样,江小楼把她搀了起来,主动替她擦掉了眼泪:“真是个傻孩子,如果不愿意走,那就不走好了,不过这笔钱你还是拿回去,让你的父母远远离开京城,另找地方购买田地和宅院,再找一些人照顾他们,这样你才可以安心。”
小蝶想来想去,手中攥紧了银票,最终却还给江小楼道:“不,奴婢的父母都只是乡下的农民,什么也不懂的,这么大笔银子落到他们手中,只怕他们也不会花用,小姐若是有心,奴婢只取一张,折成一百两,到时候安排人给他们送过去,一百两就足够他们好好过日子了,也不至于引来什么灾祸。”
小蝶外表看起来愚钝,却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所谓大智若愚便是如此。
江小楼看着小蝶,轻轻点了点头道:“这笔钱既然给了你,我就不会收回,如何处置都是你的问题。”
小蝶还要拒绝,郦雪凝却道:“傻丫头,你怕这么多钱会给你爹娘带来灾祸,不妨找个钱庄好好存起来,将来也是一笔依仗。”
小蝶见两位小姐都在说真心话,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江小楼又吩咐道:“还有,记得替我去买一百只斗鸡,要精挑细选,市场上最好的都替我搜罗来,价钱不限。”
小蝶极为吃惊:“小姐,你要斗鸡做什么?”
江小楼微笑之间露出半丝狡意:“当然是用来训练。”
小蝶和郦雪凝对视一眼,都有些捉摸不透。江小楼喜欢琴棋书画,又擅长舞蹈,可是斗鸡这是男人们喜欢的东西,为什么她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呢?
小蝶办事很是利落,手中又拿着大笔金钱,不到五天就筹集了一百多只斗鸡,江小楼特地租了一间院子,把这些斗鸡放了进去。小蝶带着江小楼亲自观察这一百只斗鸡,果真每一只都是高冠昂尾,雄赳赳,气昂昂,的确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毋庸置疑,这批斗鸡肯定身价不菲。
小蝶指着其中一只肥大的斗鸡道:“小姐,你瞧,那叫飞将军,生性凶猛好斗、百战百胜,光是它就价值整整一百五十两银子。”
江小楼点了点头,沉思道:“既然这些鸡如此值钱,就一定得有专门的人来养护。小蝶,如今可有合适的人选?”
小蝶左思右想道,才道:“当初买这只飞将军的时候,倒有一个小孩很厉害,这只斗鸡就是从他手里买的,小姐如果想要找养鸡的人,奴婢觉得他很合适。”
郦雪凝在一旁听闻,诧异道:“一个小孩,他能管这么多只鸡吗?”
小蝶嘿嘿一笑:“郦姑娘可不要小看那个孩子,他就是个天生的行家,连许多大人都远远不及!你们若是不信,奴婢这就叫他们来,你们好好盘问一下,看看奴婢有没有撒谎。”
江小楼同意了,小蝶忙不迭地飞奔而去。飞将军是那小孩亲自送来,此刻他还在门房处等待着小蝶的回话。当江小楼看见小蝶拎着一个身着黄衣,梳着双髻的可爱孩子走进来的时候,不由轻轻一笑道:“你会养鸡吗?”
小男孩指着那只飞将军道,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那一只就是我养的斗鸡,这鸡种纯,我每日黎明开始撵鸡和训鸡,晚上天黑前再补食,每天精心得不得了,所以它才生得筋骨强壮,两腿有力,动作敏捷,勇猛好斗。我敢打包票,方圆百里之内,绝没有人超过它的。”
江小楼对这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孩子很感兴趣,便又逗着他问了一些有关鸡的话,没想到这个孩子果真是个天生的行家,他对于斗鸡的习性、级别的好坏都了如指掌。
江小楼大感意外,沉吟道:“你只不过七八岁,这些知识又是谁教给你的?”
小男孩很是机灵,眼睛眨巴了一下,立刻道:“教我养斗鸡的人是我爹,从前他可是斗鸡王,养的鸡远胜旁人,只不过他在半年前病故了,这鸡从此就给了我来养活。参加斗鸡的费用太高,我出不起,养斗鸡也要花许多钱,不得已我才拿这只飞将军出来卖,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别人,看看我说的可是假话。”
参加真正的斗鸡比赛,的确需要大笔的报名费,而饲养斗鸡的费用也是很大一笔开支,寻常人家是担负不起的,这话从表面上看没有太大问题。江小楼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缓缓道:“撒谎。”
小男孩一愣,马上辩驳:“我可没有撒谎,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打听嘛!”
江小楼眼神带着笑意,口中严肃道:“小小年纪就不知从哪里学到这些鬼话,居然还敢骗我,你就不怕我让别人把你抓起来。”
小孩脸一扬:“我才不怕呢!”
江小楼仔细打量着他,笑容更深:“真的不怕?。”
小男孩脖子缩了缩,眼神闪闪:“我又没有犯错,小姐凭什么抓我,你说我说谎又拿不出证据来,谁会信你。”
江小楼有点喜欢这个小家伙了,径直道:“我相信你的父亲是一个养鸡高手,但我只觉你所说的话中,分明有诡诈的成分。飞将军这样一只斗鸡,随便给谁都可以,为何要专等着卖给我?”
小男孩大为恼火道:“你这个人真是好奇怪,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你。”
江小楼惋惜地看了一眼飞将军:“这谁会知道呢,也许是有人故意让你来卖这只飞将军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