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红楼春纤 六月泽芝 4799 字 19天前

贾母、王夫人不觉眼中一红,却还先低头施礼。元春早已起身,见她们如此,忙一手搀扶住一个,又对着邢夫人道:“好容易过来,又是在我这里,这些俗礼竟还罢了。”口里说着,她已是微微泪湿双目,细细打量贾母、王夫人形容:“不觉数月过去,老太太、大太太、太太竟比头前瞧着眼生了些。”

正是说着,抱琴已是端茶进来,见着元春犹自立在那里,忙道:“娘娘,您正病着呢。”话音未落,贾母、王夫人已是重将元春扶到榻上卧下:“正是,如今秋寒露重,便是白日里,也须暖着些才是。”

元春微微一笑,虽脂粉也掩不住病容,精神却还好,一双凤眼波光微动,自有几分柔美:“不过因着时气病了几日,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口里说着,她忙让贾母等坐下,又嗔怪抱琴多嘴。

抱琴笑着捧了茶来,一一送到各人手边,口里却道:“前儿娘娘可不是这般说的,言语灰心,唬得奴婢日夜不安。不想今儿见了老太太、太太,心里一欢喜,竟就好了。”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听了,只说正应了贾政、贾珍的话,皆是露出笑来,又宽慰元春:“娘娘原有十分的福气,如今水满则溢,方病了这几日,好生将养将养,自然妥当,却不能急躁伤感。”

元春点头称是,端茶吃了两口,一双凤眼越发熠熠生辉,面上含笑道:“原是我经历的少,方急躁了。头前还想着不能惊着了老太太、太太,又特特打发人说了消息。可那小公公一走,我便后悔——只怕这一声过去,府中非但不能安心,且要为我日夜悬心了。”

“只消娘娘善自珍重,我们自然无忧。”贾母细细劝慰一番,又问宫中境况。元春微微一笑,朱唇微启:“事事皆如往常,不过我病了,圣上不免多使人探问两回,旁的倒无可多说了。”

王夫人听得心里越发松快,因笑道:“可是头前那位公公?方才我们也撞见了,瞧着形容言语,倒是和善。”元春却是听得一怔,因问道:“老太太、太太们也见钱公公?他是新近提拔起来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也打小伺候圣上,最是心里明白的,等闲不好亲近。”

贾母忙将这钱太监一应事体说了一回,元春听了,不觉默默思量,半晌才笑道:“许是真有缘法罢。老太太、太太也不消十分担心,万事且有我呢。”

如此便将这一件事搁下,娘们儿又说了些闲话。不觉时光如水,抱琴原就使人盯着时辰,瞧着差不离了,忙就进来道:“娘娘,已是到时辰了。”

元春面上笑意一时消去,眼里也显出几分怅然,半晌才道:“竟就到了时辰。罢了,过不得多久,娘们儿自然能再见面的,倒不必伤心。”话虽如此,四人却犹自舍不得分离。又说了小半晌话,元春想着起身相送,终究身在病重,且尊卑有序,只得目送贾母等去了。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皆是垂头而去,不想抱琴将她们送到宫门处,就瞧见外头竟候着个小太监。见着她们来了,那小太监忙上前行礼,满脸皆是笑:“抱琴姑娘,这几位便是娘娘的尊亲了?”

“正是。”贾母不知,抱琴原在宫中行走,却认得他,也不敢轻慢了,笑着上前一礼,因道:“小吴公公怎么来了?可有什么吩咐?”那小吴公公笑得越发开怀,一双细眼几乎弯成两道缝儿:“当不得抱琴姑娘这礼儿,原是钱爷爷打发我过来说一声,道是与娘娘尊亲有些缘法,想着日后走动走动。”

这忽如其来一番话,不说贾母等一怔,就是抱琴也是迟了一刻,方连声笑应了:“既是有缘法,那可再好不过。”那小吴公公便将钱太监在京中的一处府邸说道明白,方才告辞而去。

抱琴这方松了一口气,又见时辰实是紧着,便对贾母三人道:“老太太、大太太、太太,这是好事儿。只现下娘娘不知道,婢子也不合多说,等会儿回与娘娘,必使夏太监往府里一趟。”贾母自知宫中事多,略一点头便领着邢夫人、王夫人回去,又将此事首尾皆说与贾赦贾政。

“只消娘娘无恙,旁的再不消多愁。”贾赦一听元春无碍,便诸事不理。倒是贾政知道些世情,且与贾母等候着那夏太监过来。不想等了半日,不过一句但凡钱太监所言,皆应承下来的话。

贾赦诸事无能,贾政素日不善俗务,众人一番商议,先使人投帖,

第一百七十二章 湘云归蒋氏重北上

“什么!”贾母等俱是一惊,竟不知如何区处。

好半日过去,屋子里犹自一片寂静。

贾政素来直率,虽知此事涉及元春日后荣辱安慰,但想着宦官作祟,心里难掩厌恶,铁青着脸立在一边。半日过去,他终究憋出一句:“此事断断不能。”

“那娘娘怎么办?”旁人也还罢了,王夫人却再忍不得,登时便红了眼圈:“娘娘可在宫里头阿!”

正是这么个理,不然头前夏太监如何敢向贾家张口?可不就是因为他是元春身边得力的,常被派往贾府报信,已是拿住了把柄。何况如今这钱太监,原是在圣上跟前都有脸面的,若不让他称意,后头暗中使些手脚,只怕元春并贾府皆不得一个好儿。可话分两头,事情虽如此说,但头一回这钱太监便敢张口一二万银子,后头欲壑难填,难道贾府又能得什么好去?

因此,连着贾母也心下难定,半晌才叹道:“不是为了娘娘,一家子聚在这里作甚么?只是,我们不知宫中境况,娘娘也未必知道钱太监如此。不说这会儿应承,日后那钱太监如何。纵然应承了,若不小心犯了忌讳,与娘娘招来风雨,那又该如何办?”

这话越发在理,不说众人皆是点头,就是王夫人也登时吞声,垂着脸呆呆立在一边,心里纷乱如麻,只说不得话。好半日过去,底下站着的贾琏忽而出声道:“老太太说的在理,只如今情势急迫,娘娘那里暂时不好说话,不如往那夏太监处打探两句。他素日里常往我们家来,总还有几分情面的。”

这却是一个法子,贾珍连连点头称是:“现今也只合如此。若那夏太监果真有些权势,与他这一二万银子又如何?素来这些宦官虽然爱财,倒也能办点事。若是能帮衬着娘娘,与了便与了。”

贾府如今正是依仗着元春,虽说这一注银钱颇多,却也必要拿出来的。因此,一干人等皆无旁话可说,贾琏忙去夏太监处投帖子,回来说与凤姐,道是如此。

凤姐不由冷笑一声,道:“这一注接着一注的,俱是要官中出的。虽说是为了娘娘,可那到底是太太的骨血,日后咱们又能沾上多少光彩?倒是这家里,怕是越发撑不起体面了!”自与王夫人生了间隙,凤姐又母为子强,有些事情上头越发留心在意。

“你又浑说,娘娘在宫中,咱们家多有借力,哪里就在这些银钱上头计较了。总是有来有回的。”贾琏却浑然不觉,笑着拿扇子敲了敲桌案:“待后头长生大了,且还有他的好。”

见说及儿子,凤姐方止住话头,说起府里头的琐碎事体。贾琏随口应和两句,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凤姐原要发作,只想到钱太监,不觉又泄气:“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无趣。总要过了这一关,才好再说旁的。”

正如她所说,贾母等人俱是悬心此事,翌日贾琏且还没过去,夏太监先自过来,听得说事关钱太监,他忙就将里头关卡说道明白,又掂量着道:“那钱公公原是最知道规矩的,等闲要了什么,后头必有回报的,却不是那一等轻狂人。不然前头娘娘也不会说,只依着他的话做去。”

有了这话,贾母人等方心中平复了三分,又忙现兑了金子,一准儿送到钱太监府中。

那钱太监原是存了四处栽柳的主意,以备后头自己动了手,落难时也有个帮衬的,方择了几个合宜的妃嫔做靠。头前说着一二万两银子,也不过是随口说来,实则打定了主意,只消不少于五千,收了多少自然也做多少。不曾想,贾府这般爽利,倒教他吃了一惊,又想:到底是国公府第,不比寻常人家瞻前顾后。难怪那贤德妃言行不同,便年岁比圣人略长,姿容于宫中也不过二等,却还能博取妃位,想来也是家教门风之故。

有了这等思量,这钱太监倒越发有心帮扶一把。后头他一往宫中去,里头一番施为,暂且不提。只旁的且不说,那元春身边常打发来的夏太监等却越发恭敬,自往贾府里去,也不似头前那般寻机敲诈。

贾府人等见着如此,心中登时越发安稳,又听得元春之病已然痊愈,便将头前一番忧虑搁下,且各归各家。然而此时已然渐近年节,最是要忙碌的时候,哪里就能安稳。不过宝玉等小辈略略能松宽了三分罢了。

只这等松宽,旁人犹可,宝玉已是在贾政跟前熬了这几个月,此时一松,他便似出了笼子的鸟雀,只恨不能展翅高飞,又想着近来与姐妹走动渐少,便又寻出新文来,必要邀一出诗社。众人见他十分殷切,倒也无可不可地应承了,说要做梅花诗。正自闹着,贾母处忽而有人过来,道是史家来人,请史湘云过去说话。

“前几日我便得了书信,叔叔婶子道是这一二天必能归京,想来是这会儿到了。”湘云头前便在贾母处看了信的,一听即知,忙起身理了理衣裳,又转头道:“我去去便回,这作诗的事儿,你们必要等我一等。”众人皆是应承,目送她去了,黛玉便道:“怕是有些事儿,不然才回到京中,连着屋舍都要几日收拾的,哪里要唤她过去。”

“想来是史夫人有话吩咐,方才如此。”探春却不以为意,因笑道:“原都有老太太在呢,林姐姐只管先想一想做诗的事才是。不然回头若做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众人方重说起闲话来。

一时等湘云回来,凑了一场诗社,众人皆是含笑散了。

独有湘云回去后,却有几分愁绪,李纨问了两句,她便道:“原还想着多住两日,不想竟不能遂愿。”李纨便道:“这有什么,过几日使宝玉求老太太,你再过来小住几日,也就是了。”

湘云听了,方展颜笑道:“大嫂子说的是,原是这么个理儿。”由此说罢,过不得三五日,她果然回史家去了。待她去了,史夫人却亲往贾母处说了一番衷肠话儿,倒不是为了旁个,专为湘云的事:“原说着外放一二年,便自罢了。不想事儿未曾作准,老爷又与我说便是三五年也是有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万事尽忠为上的。只湘丫头这儿有些为难,当初早与卫家有约,待她及笄便出阁,这嫁妆上头像是家具一类的就有些难办。”

“这倒无妨,我如今且为林丫头做嫁妆,将云丫头的理一理,也是顺手的事。”贾母素喜湘云娇憨,自然愿意与她置办:“就是我这里,也有些体己的东西预备与她做嫁妆的。”

史夫人忙笑着道:“老太太体贴我们,我们也不敢十分操劳。再有,她的大事早就定了,从前也慢慢与她攒了一些儿,后头一些花费时日的东西,老太太帮着掌一掌眼,便是万无一失了。”由此说定,不出两三日,史夫人便使人送来嫁妆单子,又有里头几样须得贾母掌眼的东西,也是一一回说明白。

贾母见那嫁妆单子,却是微微皱眉:这嫁妆也薄了一点儿。林丫头与旁个不同,自然不提,就是迎春那里,似也比湘云这儿强出一二分来。纵然如今家计艰难了些,小辈的大事上头,也是万不能渐薄了的。

只这样的话,她到底是外嫁女,又是老封君,对着侄子媳妇说三道四,也不是个道理。再有,湘云这一桩婚事也是样样妥当挑不出一丝儿不好来。再要说史家的不妥当,贾母沉吟半日,终究还是作罢,只预备后头自己与湘云多添一点儿东西,总与迎春齐平。

可这样的事,湘云总也听到五六分,一时心里算了算,越发心里闷了一把火,只说不出什么来。待得回去,她便旁事搁下,先寻了针线绸缎,自己慢慢地做起活计来:别的不能,这些个被褥衣裳若自己都慢慢做了,想来嫁妆上也能略略显得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