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不在京中。这事又牵涉到傅太后,旁人谁也无法去求助。
她想得头都有些疼了,开门出去,想到外面溜达一下,放松下脑子。
“笨蛋!客人要青茶,咱们没,你就不会跟他商量商量用别的茶代替?能喝就行!白白少赚了几角子钱!”
门外走廊上,迎面来了两个伙计,其中一个看起来资历老些的,教训着另个人。那个新来的唯唯诺诺,不住点头。
那俩人经过了绣春身边,绣春却是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
代替……
她眼前忽然一亮,霍然开朗的感觉。心砰地一跳,飞快转身,出了客栈,立刻便往黄兴大药行赶去。到了那边,再次找到了黄兴。见黄兴面露不解之色,急忙道:“黄老爷勿要多心,我回来,不是为了血竭和仙鹤草,而是想和你做另笔买卖!除了这两样,还有别的什么,是你不能卖给我们的?”
黄兴摇摇头,道:“除了这两样,还有白及、儿茶、朱砂、红花、**、没药、秦香、冰片,但凡涉及这两种药和止血类的,都不准卖。”
“倘若别的呢?”
“别的……”黄兴道,“自然没问题。”
“那好!”绣春道,“我知道你做南方的药材!我想向你买三七!你能调到多少,我全部要,越多越好!”
三七这种药材,产自云南,在《本草纲目》里首次记载了它的止血功能,称金不换,也是后世云南白药和片仔癀的主要原料。它的上佳止血功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渐渐被医家广泛认识和运用。现在在这里,三七也还只被视作治疗妇科产后瘀阴腹痛或疮痈肿痛之用。
黄兴果然大为惊讶,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她,迟疑道:“这是妇女科的药……”
绣春道:“我要的就是这个!你卖给我就是!全部!”
黄兴看她一眼,痛快道:“好!我这就叫人盘货。”
☆、第 67 章
第 67 章
黄兴是京畿河东道一带最大的药材经纪人,他既肯出手,事情就顺利了。三天之后,绣春带了满满三车的货回了上京,刚跨进家门,便听下人说,季天鹏来了,老太爷此刻正在会客室接待。
虽然是只阴诈的狐狸,只是还不够沉得住气,竟然自己先登门了。
绣春立刻往会客室去。到了门外,示意看见自己的下人不必作声,轻手轻脚靠近后,听见里头正飘出季天鹏的说话声。
“……晚辈听闻了贵堂如今的困境,心有戚戚。都是同道之人,焉知他日,贵堂今日之窘不会降我身上?故特意登门,想着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只要老太爷应允了,我便立刻送来我家多余的药材,决不食言。”
陈振默不作声。
季天鹏慢悠悠地道:“我也不急。老太爷慢慢考虑便是。什么时候想好了,打发个人来告知一声便是。”
陈振闭了下眼,终于艰难地道:“金药谱我可以考虑。只是求亲一事,恕不能允。”
季天鹏哂笑,“我对大小姐一见钟情,倾慕不已。金药谱倒在其次,倘若能求娶到大小姐,不止得偿所愿,往后两家成为一家,岂不是一段佳话?还望老太爷再考虑考虑,不必回绝得这么快。”
陈振的手紧紧捏住手中拐杖头,盯着季天鹏,咬牙道:“季少当家,须知做事要留三分余地,锋芒太过,未必是福。”
季天鹏呵呵笑道:“老太爷,晚辈只知道成大事不拘小节。此番登门造访,也是出于对陈大小姐的仰慕之心……”
他话说一半,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停了下来,回头望去,看见绣春竟正立在门口。一身仆仆风尘,却遮不住她一双晶亮双眸的光彩,只是此刻,这双美目里,笔直投向自己的,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绣春望着季天鹏,忽然,唇边缓缓绽出一丝笑容。
“季少当家,求亲之言,还请收回,我当不起。只是你刚说的有一句话,我听着倒觉颇有道理。‘都是同道之人,焉知他日,贵堂今日之窘不会降我身上?’记住你自己说的这句话。等到了这一天,咱们金药堂也定会知恩图报。”
她说话时,笑得好看,说到“知恩图报”时,声音却冷得像浸过冰。
季天鹏脸上一直挂着的犹如掌控一切的笑容终于凝固了下去,脸微微涨红,目光渐渐也转为阴沉。
“来人,送客!”
绣春退到了一边,对着外头喊了一声。
季天鹏看她一眼,大步而去。
等他一走,绣春疾步走向祖父,笑道:“爷爷,我要向你借人了。咱们金药堂最好、最有经验的药师,您都要给我找过来!咱们要造一种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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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药库起火的大概缘由,已经查清了。火灾次日,便在药厂靠近生药库的一处墙头上发现了攀爬留下的痕迹。推测是有人夜半时分从这里攀墙而入,潜至药库放了火,虽被值夜人及时发现,呼救扑了下来,但存放止血竭仙鹤草的那一爿,已经被烧了个精光。
生药库的药材存放一直有个规矩,就是分门别类固定存放,多年来一直不变。这次火灾,最先起火的,又是正要用于御药房订单的那一爿,可见是熟知药厂内部路径的人做的案。一时查找不到是何人所为,只能暂且先放一边。吸取了教训,为加强戒备,绣春叫人把药厂围墙加高,里头豢养狼犬,加强夜间巡逻。这事吩咐下去后,立刻便与药厂的十几个制药老师傅一道,扑入了做药的大事之中。
前头提过,三七这会儿还只被视为妇女科的用药,师傅们起先见了三七,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心想这是要做药给打仗的男人,怎么弄来了一大堆的妇女用药?正好有个小徒弟,切药时,手不慎被刀割破,绣春磨成粉的三七撒上去,血很快凝止,这才又惊又喜,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绣春笑道:“三七有天然的内外止血祛瘀功效。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它的效用发挥更大,与别的药物一起,做出能取代七宝丹和七厘散的良药,送去给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众人纷纷点头。
这些师傅们,从小时学徒起,就在金药堂里学习做药,研究药物之间的相生相克,如何将各原药结合,使之发挥最大功效,至少也有一二十年的时间了。自两个月前出了那事,药铺关门,药厂歇业,人人都以为金药堂就此就要倒闭,正惶惑不安之时,忽然大小姐归来,柳暗花明,竟又有了新的转机。都知道这是金药堂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哪个不拼尽全力?十几个人一道,吃住一起,争辩、讨论、反复试验,甚至有个老师傅,为了确证药效及安全,自告拿刀在腿上模仿刀伤割了个大口子,内服并上药。熬了五天五夜后,最后由绣春一锤定音,定下了方剂,下令药厂停止别的一切事,全部工人都投入到做新药的事情上来。
工人们早两日前就得知了消息,都已经回来在等着摩拳擦掌了。大小姐一声令下,立刻投入开工。炮药、混料、粗制、细制、烘干,直到最后的成药、包金、封蜡,无人不严格按照下发的制药指南操作。绣春与工人们一道,几乎不眠不休,终于在八月底,御药房订单到期前的最后一天,亲手在最后一颗成药的蜡皮外打上了金药堂的封印。
这时刻,初升的朝阳正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了她的脸庞之上。她的眼下一圈淡淡青痕,双眼却闪闪发亮,精神百倍。
“把这药丸命名为凯旋丸,这散贴,叫做……”
她沉吟了下,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就叫黑霸王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