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被她说中,晏清源也不意外,目视归菀而笑:“关心我呀,真是难得。”归菀沉默一瞬,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听外头风声起来,一点也逊色于邺城,便往被褥中瑟缩一下:
“明天还要赶路,世子好好歇一歇罢。”
晏清源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唇上好一阵温存,等归菀细细喘起来,才捉住手,沉声在她耳畔吐气:“要不要这样?”归菀被他撩拨得无法,一室内温暖如春,他整个身子把自己箍得太紧,水草一样缠着不放,一时意动难耐,只得顺从了。
这一觉,两人后来拥在一起,睡得极酣畅,再一醒,都惊了下,晏清源把人一推,穿了衣裳出来,见廊下刘响正在坐在栏杆上候着,眉头一皱:
“怎么不叫醒我?”
刘响面上尴尬,知道里头还有个陆归菀,含含糊糊却指着天道:
“想温雪了,世子爷。”
空气忽然有了几分苍寂的暖意,等重新上路,驶进并州地界,果真开始飘起点点飞琼,鹞子的一声嘶鸣,从头顶苍穹洒落,归菀抬头一寻,雪花掉进眼里,迅速融了,她忍不住对晏清源喊道:
“世子,你看!”
“看什么看,少见多怪!”晏清源知道她惊奇什么,讥诮一笑,翻身下马,命人把马车送到前头,携归菀上来,又自是另一番天地了。
“怎么说落雪就落雪?”归菀自言自语,把车窗推开条缝,还想找那只野鹰,除却一片灰蒙蒙的天,洁白白的雪,再没踪迹了。
晏清源笑而不语,阖目养起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刘响不得不叩壁请示:“世子爷,必须得走官道了,前头十五里外才有驿站。”
晏清源睁了眼,一看归菀,早窝在车壁拐角睡着了,那个姿势,也不怕扭伤脖子,他轻轻踢一下她的脚,归菀身子一动,睁开惺忪的眼,神智还不大清醒:
“秋姊姊?”
颊上猛地作痛,晏清源已经捏上来晃了晃:“发什么呓语,下来醒醒神。”说罢把人弄出车,凛冽的风一吹,归菀当真清醒了,湃骨的凉。
晏清源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前走了几步,抱肩四下望了一望,把目光揉进茫茫的一片莹白中,知道晋阳这场雪,看来也是跑不掉了。
一转身,见归菀不动,便把手一伸:“过来。”归菀便一脚又一脚踩在他方才留下的深印中,颤颤巍巍到了跟前,晏清源看的有趣,眼里溢出一丝笑意:
“唔,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这就叫作亦步亦趋。”
归菀心里着恼,手一抽,迅速把晏清源猛地一推,他没着意,往后踉跄两步竟跌坐到雪里去了,一时哑然失笑,两手撑在身后,眼睛在归菀身上一扫,伸出了一只手:
“拉我起来啊!”
归菀本也没想过他竟跌的这般容易,脑子里闪过个念头,也许,他这个人,指不定哪一刻,就这么跌倒了,也许,比她想的还要突然又便宜。
心不在焉去回应他,手刚被一捉,晏清源陡然一拽,归菀一阵天旋地转就趴到了雪里,啃一嘴冰凉。
随即被晏清源翻过身来,他一垂眸,见她眉眼上额发上全是雪,看得人忍俊不禁,伸手给温柔拂去,露出个清晰如画的脸,两人就这么对上目光,离得极近,气息相交,归菀长睫上湿漉漉一片,雪还在不住地落,晏清源忽想起去岁在梅花树上的一幕,她当时也就如此刻,仰着脸,似怨似恨地看向他,还是不是那个陆归菀?
可微微翕动的红唇,幽幽吐芳,分明又像是在无声地邀请着他,晏清源哼的一笑,低首在上头碰了碰,察觉到身下人直颤,便吻地深了,不过很快松开,一拍脸颊:
“起来吧!”
归菀犹自失神,那张英俊的脸,倏地远去了,她再起来时,晏清源已经不搭理她,率先钻进了马车。
红着脸上来,晏清源神色怡然,平静如常,无事人一样,仿佛刚才那一幕不曾发生,他反而冲自己和悦一笑:
“还困吗?”
归菀摇摇头,拿过干手巾,慢慢擦起被雪打湿的头发来。
车身动了,外头有些微的人语,骏马打着响鼻,掉头时,归菀身子一歪,低呼一声便倒向了晏清源,乐的晏清源再逗她:
“哦?美人投怀送抱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归菀正要挣扎,晏清源脸色微微一沉,忽把她嘴一捂,低声警告:“别说话!”
他一双耳朵,早在为质子时,就练的格外敏锐,人被关在黑漆漆的石牢里,眼睛看不见时,听觉便会自动挑起大任。
外头,树林中雪簌簌而落,一骑如雨燕,黑压压的就从微隆的雪坡后露了头,直扑晏清源所在马车。
刘响面上顿怒:“有刺客,快!”
车里晏清源安坐如常,绝无动容,只是看了眼满脸惊恐的归菀,把人朝角落里一推,好整以暇等人刺上门来一般。
这一支黑衣黑面刺客,明显又是死士做派,只为取晏清源性命而来,一冲进扈从的队伍里,晃出无数道凌光,冲着马腿就是一阵狂砍,分明是魏平的招数!
连刘响也俱是一愣,不及思索,一时间骏马悲鸣,人声嘈杂,浓稠的血忽的飙出老远,落在雪地里,成了幅潦草红梅图。
驭车的两匹骏马,显然也受了惊吓,分头去挣,拉扯着车身左右相扭,把个归菀撞到车壁上,额角痛不可支。
兵刃相接,叮当作响,晏清源坐在车里,分毫没有躲闪之意,直到帘角一动,雪龙般的剑身明晃晃闪了进来,青锋正对胸口,他冷冷一哂,眉头动都没动,那银光的末端,手持它的刺客忽的身子一软,就趴伏在了眼前。
只听外头刘响大声问道:“世子爷没事吧?!”
晏清源一掀帘子,探出半张脸,四下迅速一掠,看横七竖八已经躺了一地的人,沉声道:“留几个活口!”
刘响见他安然无恙,再无顾虑,东柏堂的精锐又岂能被一群不要命的轻易绊住,没个几下,一个倒地呻吟的就被提溜到了晏清源眼皮子底下,刘响捏住了他下颌,手底一动,就把口中毒囊给抖了出来,然后抬眼看了看晏清源。
一个眼神丢下来,刘响会意,拧住了脖子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如何知道世子爷的行踪!”
这人被扼的几要断气,哪里还能憋出话,刘响手稍微一松快,这人立马脖子一横,一副等死模样,晏清源见状微微一笑:
“有骨气,”说罢神情一变,冷酷异常,“砍他一只手,看他说不说。”
话音刚落,刘响挥剑就砍,天地间陡然爆出一声凄厉惨叫,一只断手飞了出去,淋淋漓漓,掉在不远的雪地里,犹自抽搐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