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蓁被掐了一次,见薛令芳的魔爪又伸了来,连忙躲开了,笑道:“我这不是做善事嘛。阿姐,你瞧他手上胳膊上都是伤,才与我一般大小,怪是可怜的。”
薛令芳沉默了下,她也曾替家中请过杂耍班和戏班子,知道一些情况,便道:“这现下虽也是太平,可到底还是有家里贫穷的,小地方也有几年是气候不好的,家里收成不够,只能卖儿卖女,好歹是个活路。这孩子只怕是就被父母卖出来,再被杂耍班的班主买回去的。自然不会心疼。别看这孩子今儿这一日挣的钱多,可被班主搜罗去后,也就只剩下一些,怕是连吃顿饱饭都不够。小小年纪,这般好的身手功夫,要是小时候就刻苦地练方能有个模样儿。”
薛令蓁想了想,对薛令芳笑道:“舅舅搬入新修的昌国公府,还未办个宴席呢。近几日舅母也说要安排上的,不如也请了这个杂耍班子来?我看魏家找了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这一日的寿辰,不会久留他们,正巧舅舅家也要办宴席庆祝,不用再忙着找了。”
薛令芳道:“这样也好,等回来打听一下他们杂耍班子的名字就是。”
薛令芳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里方吃了寿桃的干涩,想起了薛令蓁不久前采买的丫头,不禁感叹:“现在想想,你请了大夫趁着空闲时间来教那些丫头医术,倒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来日救人性命,也是积德行善了。”
……
待用过晚膳后不久,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提出了告辞,一些原本打算同魏家交好的人家在看到秦烨对于魏家的态度后,心里头就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就连和魏家素来有生意上往来的楚王世子妃荣氏也似是没以往那么亲热了,只是魏老太太一直将心思放在了秦烨的贺礼上,倒也不曾在意。
魏大老爷只在外院宴席上,倒不知万松堂的事情,待魏老太太将他夫妻二人叫到了万松堂内,一将秦烨送来的贺礼拿出,果真二人就吓得是面色惨白,魏大夫人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幸好身后有个靠背撑着。魏大老爷倒是好些,只是手上全都是出的虚汗。
“母亲,那魏家是不是就真的没了退路?”魏大老爷不无慌张地问道。
魏大夫人不禁哭道:“那元姐儿又该如何?”比起魏家的前程,她终究是更疼爱女儿些,此时此刻,也不再想什么东宫富贵,巴不得远离了秦烨,省得秦烨将对魏家的厌恶发泄在魏元秀的身上。
魏老太太盘着佛珠,听到了魏大夫人的哭声儿,呵斥道:“你哭什么!秦烨既然知道了此事,却没告知圣上,只是将这药瓶送到了咱们手中给个警告,那他八成也没有其他可靠证据,咱们还有退路可走。但前提就是,要老老实实地忠于皇族,让步在阳溪的权力,才能让他容得下咱们。至于元姐儿,元姐儿当初也没要进东宫,既然东宫走不通,皇族里,照样有其他的才俊子弟可配。魏家在阳溪树大招风,哪怕再表现出臣服的诚意,若不与皇家结为姻亲,终是不安稳,元姐儿的前程废不了。只你放心,我决不会让元秀再重蹈了澜儿的覆辙。”
魏大夫人这才缓住了哭声,对于魏元秀,生为魏家嫡长女,她逃不开这条路,能尽量过好些已经很好了。
摇曳的烛火下,魏大老爷的面容儒雅俊逸中总带着些冷幽幽的感觉,紧紧皱着眉头,犹不死心地说道:“既是如此,可阳溪的势力究竟要让到如何?总不能……总不能让出大半,从此让朝廷架空咱们魏家吗?不如还是让元姐儿入东宫为侧妃,就算受些苦头,可太孙又怎敢真动了元姐儿的安危?有元姐儿在东宫,他总相信魏家是全力支持他的了。”
魏大夫人一听,差点儿昏厥过去。哪里想得到,这看着温柔和善的丈夫会打着让女儿做人质的主意,只为了手里头那权力,恨得双眼血红。
魏老太太手中的动作停下,缓缓将佛珠放在一旁,稍显浑浊的眼睛轻轻一望魏大老爷,便看透他的心思,她虽看重魏家的权力,却更在乎魏家能否继续绵延下去,冷笑道:“为何不能让出来?究竟是魏家的存亡重要,还是权势重要!?只要咱们不让出魏家的权力,太孙登位,第一个下手铲除的,不是别的,就是魏家!”她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你舍不得?别忘了,当年本就是你看重权势,心急所惹下的祸患,才让你妹妹断送了一条性命。细细算来,如今魏家在阳溪的权力声望,约有大半是你妹妹的命换来的。”
“他是澜儿的骨血,这些东西还给他又有什么!我也不奇怪,你的主意。澜儿是你亲妹妹,你都能舍了,你自己的亲骨肉,不更加用起来顺手?”魏老太太不禁动了怒,气得咳嗽起来,说得让魏大老爷羞恼无比。
“母亲!”这魏家的掌权人终究还是魏老太太,知道她再无改变之意,魏大老爷低吼一声,按捺不住愤愤挥袖而去。
听得魏老太太的话,魏大夫人苍白的面上才有了丝血色,急忙上前扶住了身形微颤的魏老太太,哽咽道:“多谢母亲看顾着元姐儿。”
魏老太太苦笑:“这次上京,咱们错了许多,你准备一下,尽早回了阳溪,待太孙气消了,看咱们放权后,怨气淡了一些,才可慢慢为元姐儿的事情打算。总归她十四,别人家的姑娘还有留到十七八才出嫁的呢。”
魏大夫人忙应了声,眼角的泪水未干,被窗外的风一吹,心都凉透了。
……
九月底未到,魏大夫人便收拾妥帖,魏元秀和魏大老爷也随着魏老太太回了阳溪魏家。这消息传出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京城里谁人不知,魏家的心思,便是如今宫内管着挑选侍读一事的吴贵妃和吴太子妃的娘家当初也被魏家送了礼,可如今魏家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倒是让人心里觉得奇怪。魏家真就这般放弃了将魏元秀送入东宫的打算?
先前先是弄出个观音福女的名声,而后又是在京大摆寿宴请了太孙前来,虽然弄得自己丢了脸,可魏家不是这么就该轻易放弃的。其中必然有些什么事情。或者魏家有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中,这才被别人威胁,不得不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的老窝。
问竹轩内,天气正好,秦烨心情不错,拿着小银剪将庭院里花卉多余的枝叶修剪去,这厢夏直得了魏老太太亲自派心腹送来的信件,径直赶了过来,将书信递给了秦烨。
秦烨一眼扫完,将手中的银剪子递给了夏直,拿来帕子擦了擦手,“魏家,还是魏老太太明白些,自己交权,总比等着我出手强。派一些人去阳溪,让那群在阳溪懒惯了的朝廷官员给我精神起来,日后阳溪诸事不得让魏氏一族插手。违者,以谋逆之罪重罚!”
夏直应了声,笑道:“这下殿下总算可以将阳溪大权收回了。圣上容了他们这么多年,殿下还是要费些功夫了。”
秦烨笑而不语,挥挥手,示意夏直退下,他看着眼前的盈盈开放的花朵就像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一般,似有一束阳光照进心里,眼底里的阴郁便不觉散去了些,不禁轻笑:“这下可欢喜了吧。”倒也不知道问的是自己还是他人。
第62章
魏老太太的确是个聪明人,自知秦烨已经是十分厌恶他们了,临走前递去的一封书信上,除了让权一事外,再没了其他的客套话,倒是留了一箱子的东西托秦烨转交给薛令蓁,道是在府上未曾招待好泰安郡主,反而发生了些过节,这一箱子的东西就当作是赔礼了。另还有两箱子是给秦烨自己的。
若魏老太太只是想简单赔罪,大抵可以直接将赔礼送到陈国公府,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地还要从秦烨这边送过去,不过是想让秦烨看到他们的态度罢了。
此时秦烨坐在庭院中的凉亭里的石凳上,面前夏直带着两个侍卫抬着三个成人小腿高的红木箱子,夏直命人将箱子放在地上,发出好沉的一声响,不禁笑道:“都说魏家豪富,所言当真不假。”
箱子未曾上锁,秦烨使人打开了来,给薛令蓁的那一箱子,考虑到她是个女儿家的,便多是名贵的珠宝首饰和衣料等物,还有便是阳溪特有的一些手工艺品,十分精致。
至于给秦烨的那两个箱子,就慎重许多,满满两箱子的金条,这手笔可算是不小了。夏直立在一旁伺候,看到这一片的金光闪闪,暗地里吸了口凉气。放到寻常人家,一辈子不吃不喝光挣钱,也不一定能赚得到这四分之一的金子。
薛令蓁的那箱子东西看上去准备有些仓促,应该就是魏家得了警告后方准备的,而秦烨这两箱金子八成便是在入京之前就备好的,只是大概魏家人也没想到,虽金子还是送到了秦烨的手中,却并非是像他们之前预计的那般,反而是自己灰溜溜地送上去。
魏大老爷自然为此置气许久,只觉是丢了脸面。又因嫡长女魏元秀一事,他与魏老太太、魏大夫人母子、夫妻俱是离心离德,一层儒雅和善的外衣也被扒下,让魏大夫人认清了自己的丈夫。
这魏大夫人虽为人骄矜无脑了些,可对一双儿女甚好,长子魏瑜听闻此事后,虽碍于孝道仍对魏大老爷恭恭敬敬,可心下却有诸多不满。听了魏老太太教导后,更是对秦烨派来的人十分恭顺,而对于魏大老爷私下吩咐他阻拦秦烨的动作则忽略不听,也让秦烨收权的进程顺利许多。魏大老爷可却是不久就气病了,魏大夫人不知是想气死他还是真心想救治他,竟哭求着让圣上和秦烨赐了个太医,日日就放在魏大老爷的跟前儿。
当然这是后话了。
秦烨见过后,叫夏直拿了钥匙,命人将两箱的金子送入自己的私库,薛令蓁的那箱则让人送到了陈国公府上。
秦炽自太子和李庶妃皆死后,李家又倒了,没了补贴,便愈发觉得囊中羞涩,私下想着李庶人或许还有些私房,便多次借着思念生母的名头出入李庶人生前的院子,这日刚出来,就见了内侍抬着箱子往库房去,心下一想,也便知是魏家送来的东西,真不知是如何的嫉妒了。他眼下是如何争不过秦烨了,好在那个谢家嫡女对自己十分痴心,满京城都闻名了,谢家再不愿,为了女儿名声也只能将她嫁给自己,就算不能得到整个羽衣阁,至少也能得些股份和谢家的嫁妆。
另有两个小内侍抬着箱子,从小宫门出去,正巧碰上了六公主带着几个同年龄的小宫女在这道上放风筝,她一侧的小宫女见了这抬着的箱子,便笑道:“这怕是太孙殿下又给薛家小郡主送东西了。”
因是魏家的赔礼,秦烨有心让人瞧瞧薛令蓁的地位,也没多加吩咐,小内侍闻言,先是向公主行了礼,摇了摇头,便实话实说了:“这是阳溪魏家送来的东西,殿下让奴才们将这一箱子送到泰安郡主府上。”
魏家送的呀,不知道装了多少好东西!小宫女望着那红木箱子,想起近日来这京城里因魏家到来而传出诸多的传言,不少那日去拜寿的人皆说魏家富贵,虽碍于规格制度,可有些方面便是一些王爷也有所不及的。
小内侍还要送东西,没说几句便走了,只余下六公主,低头望着手里的风筝也觉得没意思了。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小宫女有些提心吊胆的,自家主子的母妃不受宠,她自己也是个不受重视的,难免有些心思敏感。
六公主今年十二了,尚无封号和封地,宫里面虽是人人尊敬称一声六公主,可她还没册封呢,哪里来的品级?一没皇宠、二没母族撑腰支持,便是勋贵家的小娘子来做她的侍读,都是不肯的。先前的侍读,还是她母家的表姐。
六公主捏了捏帕子,望着小内侍抬着的红木箱子,又想起自己,自觉跟那泰安郡主比,自己一个皇家之女也低上一等,没多久眼底里动了些泪珠儿,将风筝交给了宫女,扯着裙角一步一步回了自己的宫殿。
她母妃瞧见了,细细一打听,不但不安慰,还说道:“你怎么这般眼皮子浅?日后郡主入宫,与你一道读书,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你照顾着她,来日少不了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