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囤叹口气,把人裹到怀里,然后隐着心里的痛苦尽可能放平语调,开口说道:“媳妇,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大姐的事儿......”
“当初我大姐是为着聘金,也是为了给我爹还赌债,所以嫁给了韩家一个秀才,不过那秀才眼高于顶加上有个厉害的娘亲,所以我跟我娘一直不看好他们。饶是那样,我也想着各种法子为她撑腰,软的硬的什么手段都用,只要韩家能对她好,我就是打猎的物件在去卖之前都会分他们一半。”张满囤语气低落,满目哀伤的回忆着说道,“可大姐自打怀孕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凡我为她出头,她都能为了护着那个男人跟我拼命,甚至连娘病重时候都担心会惹了晦气让韩家秀才走霉运没来看过,就连最后娘下葬,她们都没一个人出现过......”
林宝珠感受着自家汉子浓浓的失落跟低沉,心里也很是难受。她的男人,她自是了解的,看似心肠比谁都硬,可若是碰上亲人好友遭难,那心底却是极容易软的。
她抚着自家男人的后背,并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讲那些个曾经还是忌讳甚至是田大娘马婶子都不敢多说的事儿。
“媳妇,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得有多狠心,才能连亲娘都不认。又是有多下贱,才会任人欺辱!”张满囤说这番话的时候,让人听不出是咬牙切齿的怨恨,还是怒其不争的气愤。不过对于林宝珠来说都无所谓了,因为她听出了那汉子话里的期盼与失望。
一想到自家男人曾经经历过的种种,她就忍不住心疼起来。娘亲早逝,有个爹还不如个旁人,心心念念的嫡亲姐姐却被个男人迷了心窍不认他,那些年他遭受过的难处。
她吐了口浊气,沉吟片刻说道:“别想了,许是大姐也有自个的为难之处。这年头,女人不易,就好比秀娘嫂子,若是个心量窄的,又如何能过到现在?既然今儿碰上了,日后若有事咱们帮衬她一把便是了,娘家立得住,她在婆家自然也不会再被人轻贱了。”
对于张月娘的印象,林宝珠并不深,确切的说还一直停留在上次在婆婆王氏坟前自家男人的那句讲述里,说她是为了给爹爹还债,为了给娘亲跟弟弟挣一条活路才会嫁到韩家的。所以说到底,在未能相处之前,林宝珠对那个素未平生的大姑姐还是很有好感的。
至于说她后来的变化跟行事,许是被韩家逼迫也不一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家媳妇的话安慰了他,张满囤的情绪倒是平稳了许多,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媳妇,我自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且不说张家这边一番脉脉温情,小两口相互说着贴心话,只说韩家那边,这会儿可已经是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了。
原本挨了揍的韩柳旭心头正窝着火呢,等张满囤跟六子一走,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呵斥了张月娘一番。当然,他那个粉头相好也是怕被牵连挨打,早早就趁乱跑了,哪里还顾得上韩柳旭这个许了她许多好处的秀才老爷?
闹了一通,又没了软玉温香的小粉头,韩柳旭自然没心情再在外头逛荡了。冷哼一声,冲着还眼泪涟涟的张月娘骂咧道:“瞎眼的婆娘,还不赶紧扶了我回去,天天正事儿没有光知道丢人现眼。”
还没回过神来,心里五味杂陈的张月娘闻言,也顾不上冲着张满囤的背影掉眼泪了,赶紧抹了抹眼角上去搀扶了。
等刚进韩家落脚的院子,恰巧碰上韩柳旭的亲娘韩李氏从屋里走出来,待到瞧清楚面目全非的儿子时候,当即就是一顿鬼哭狼嚎的叫嚷。
相比于张月娘的狼狈跟穿着粗糙面容凄苦,四十多岁的韩李氏倒是显得滋润许多。虽然个头不高,吊着眼,生的是大厚嘴唇,生的个鞋拔子脸,可架不住人体型丰韵胖的把衣服都撑的紧绷绷的,腰上就跟裹着多少斤肉一样。偏偏这样,她还在头上插了许多根银簪子,好似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家宽裕似的。
“哎呦,这是咋了,哪个挨天煞的下的手啊......”韩李氏的嘴就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听,等看清张月娘身上没啥伤痕之后,更是一下蹦的三尺高,戳着张月娘的脑门骂道,“你个败家娘们,没看见自家爷们被人打了么。你怎么不知道护着点?作死啊,要是伤了旭儿的手,看我不让旭儿休了你个小娘养的......”
不说张月娘这会儿怎么个愁苦神情,又是怎么唯唯诺诺的连声应着话,只说韩柳旭这会儿就没了好脸色,尤其是听他娘吵嚷的心头烦躁,不由得冷着脸粗声粗气的开口道:“行了,娘,说那些个没用的干嘛。还不赶紧去给我烧点水擦擦,一会儿上点药。”
一听宝贝儿子发话了,韩李氏自然是心疼的连连点头,也就停止了对张月娘的责骂。这使得一直神情凄惨不知所措的张月娘,莫名的满怀感激的看了一眼神色依旧不好的韩柳旭。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竟然会觉得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是为了护着她心疼她,才会那般恶声恶气的跟婆婆顶嘴。
等到院子里再安静了,一直在门外的一个女孩才胆怯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瞧见没人了,当即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提着比她还重的水桶进了院子。
这女孩也不过八岁,瞧着比招娣个头矮很多,瘦瘦小小的可是比林宝珠头一次见招娣时候,更干瘪。只能看出一颗脑袋被细小的脖子顶住,端是瞧着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早就已经被洗的看不出颜色了,头发枯黄枯黄的被草草绑在一起,脸上更是没有二两肉。要让人看着,还真是会觉得都瘦的有些心惊胆战了,许是一不小心,那脑袋就能掉下来,拿胳膊就能跟一根柴禾一样被折折了。
这就是张满囤之前还念起过的外甥女,也是张月娘给韩家添得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大丫。确切的说,就是大丫这个名字,也并不是韩家人起的,而是旁人不知道叫她什么,时间久了就直接把大丫当名字了。
其实在张月娘怀孕时候,也曾找人看过,当时几个算命先生都说她怀的是个儿子。而一些总爱说闲话的妇人凑在一起,也说瞧她走路跟肚子形状定然是个儿子,当时韩李氏这个婆婆可是得意的很呢,逢人就说她要抱孙子了,而且还准备了不少孩子的衣帽被褥,哪知道一朝分娩却是个赔钱货。
第一百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