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1 / 2)

晏行昱装病小半个月,几乎整个京传遍他的流言。

有人说他气度庸俗见不得人,有人说他连幼弟都能肆意屈辱,怕是个性子软弱到不敢见人的软包子,更有当年知晓他为何离京的人私底下恶意编排灾星祸乱之事。

无论流言有多少种,反正全无好话。

流言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圣上耳朵里。

宫中,皇帝闲来无事,调笑着说了句:“行昱怎么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也不怕闷坏了。”

晏戟从善如流:“行昱刚归京有些水土不服,这些日子好了些,臣昨日还在说让行昱尽早进宫一趟,给陛下瞧瞧。”

晏戟是皇帝少时伴读,关系匪浅,也正是有皇帝的另待,无论朝堂上有多少人递折子参晏相权倾朝野,晏戟地位依然稳如磐石。

皇帝笑了起来,道:“也好,多年不见,朕也着实想念行昱。”

晏戟躬身,一垂眸遮掩住眼底的冷意。

当天,在屋中抄佛经的晏行昱就被赵伯换了身华美的锦衣,迷迷瞪瞪进了宫。

阿满着急得要命,几乎想要寸步不离地跟上晏行昱,却被阻挡在了宫门外,气得直跺脚。

晏行昱微微垂眸,被宫人推着轮椅前去太和殿。

他的手指拨动佛珠,细看下那包裹在锦衣下的身体宛如一根弓弦般死死绷着,捏着佛珠的指节一阵发白,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

推着他的宫人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名唤安平,满脸和蔼可掬,瞧见晏行昱似乎很紧张,笑着安抚道:“咱们陛下和丞相相交甚深,这些日子一直在惦记着您,公子不要慌张。”

晏行昱脸上依然是病态的苍白,他勉强一笑,拨动佛珠的手指更紧了。

“我……并未慌张。”

安平也只当他是强颜欢笑,又笑着安慰他几句,太和殿便到了。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寒意不住地往骨子里钻,晏行昱还是归京后头一回出门,从宫门到太和殿的这段距离,已经让他冷得手指都在发抖了。

安平将他推到太和殿门口,躬身进去请安,很快就回来,满脸赔笑:“公子许是要等上一等,七殿下正在陪陛下练箭。”

晏行昱小脸惨白地笑了笑:“应当的。”

七殿下陪着陛下练了半个时辰的箭,晏行昱也就在寒风中等了半个时辰。

等到安平得了令将晏行昱推进太和殿时,晏行昱的手险些捏不住佛珠了。

偌大个大殿中放置着箭靶,上面已经扎满了箭,晏行昱有些恹恹地抬眸看去,视线刚好和盘膝坐在软榻上做玉雕的荆寒章碰上。

陛下去内殿换衣,偌大个宫殿显得极其空荡。

荆寒章看到他一身寒气,眉头轻皱:“方才是你在外面候着?”

晏行昱不知是不是开始起烧了,反应有些迟钝,呆了一下才躬身道:“是。”

荆寒章见他都在哆嗦了,眸子如刀冷冷看了安平一眼:“狗东西,丞相公子也是你能怠慢的?”

荆寒章凶名太甚,只是随意一句质问,就把安平吓得脸色一白,直接跪了下来,哆嗦道:“望殿下恕罪!奴才只是不想扰了陛下和七殿下的兴致!”

晏行昱仰头看着他,眸中全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

荆寒章被他这个眼神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榻上下来,走到晏行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荆寒章极其钟爱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他微微俯下身,盯着晏行昱琉璃似的眸瞳,突然哼笑一声,道:“我的鹿,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晏行昱呆了呆,被荆寒章身上茯苓的味道萦绕,他愣了好大一会,才将眸子垂下,喃喃地说:“那、那已是我的了。”

他这副软弱害怕却又强撑着不肯服输的模样让荆寒章来了兴致,他手撑在晏行昱的轮椅扶手上,瞧着似乎将晏行昱整个人圈在怀抱中。

晏行昱不太适应荆寒章那身几乎将他逼到角落里的强势,身体更加紧绷,整个人都要缩进轮椅中,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右手袖子。

荆寒章恶劣道:“本殿下只是送过去让你瞧瞧,几时说过要赠你了?”

晏行昱晕晕乎乎的,脑子都不怎么会动了。

就在这时,皇帝换好衣衫回来。

荆寒章听到脚步声,这才撤身回来,自顾自回去雕他的玉去了。

当今圣上刚过不惑,气度威严,他缓步而来,扫见轮椅上蔫得仿佛打了卷的叶子的晏行昱,眸子闪过一抹暗光。

他嗔着笑,淡淡道:“行昱回来了,脸色这么难看,京都是不是比江南要冷些?”

晏行昱手撑着轮椅扶手,微微倾身,砰地一声跌下轮椅,勉强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行昱见过陛下。”

这膝盖碰上地面的闷响让荆寒章手一抖,上等的玉料直接废在了掌心,他看了看伏在地上的晏行昱,又看了看陛下和安平,似乎知道了什么。

安平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擅自苛待丞相之子,那只能是皇帝的意思。

而在外被冷待了半个时辰的晏行昱应该也瞧出了皇帝的有意刁难,才会宁愿坠下轮椅也要礼数周全。

荆寒章“啧”了一声,没想到晏行昱倒也聪明,并非外界所传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皇帝吃惊地看着他,忙道:“行昱这是做什么,你身子不好,礼数什么的免了就好。”

他一抬手,让一旁跪着的安平去扶人。

安平忙屈膝上前,将晏行昱重新扶上了轮椅。

晏行昱笑了一下,道:“多谢陛下厚待。”

荆寒章眸光凉凉地看着,什么也没说。

皇帝又留晏行昱说了些话,赏了些贵重东西,便让人将他送走了。

荆寒章也起身告辞。

皇帝道:“不练箭了?”

荆寒章晃了晃手中的破碎玉料,挑眉道:“儿臣要回去找一块新的玉。”

皇帝笑骂道:“你啊你,太傅前几日又对朕告你的状,与其费神雕玉,你倒不如背背策论,省得别人成日说你不学无术玩物丧志。”

荆寒章一挑眉,道:“儿臣本就玩物丧志,这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

皇帝瞪他一眼:“你倒是自豪?”

荆寒章一笑,没说话。

***

出了宫,相府的车辇快马加鞭回府。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夫驾马匆匆经过繁华主街,车轮匆忙间轧到什么东西,整个车身猛地一颠,与此同时,里面传出一声重重的喘息,似乎是压抑已久,细听之下还带着些嘶哑的气音。

阿满怒道:“怎么回事?连马车都驾不稳吗?!”

他掀帘而出,正要接过车夫的活,视线一扫周围,突然瞳孔一缩。

那马不知被什么东西惊到了,此时正嘶鸣着胡乱奔跑,将路边撞得人仰马翻,哀嚎声一片。

慌乱间,两枚铜钱滚到了地上,无人发觉。

车夫满脸惊恐,使劲勒着缰绳:“马失控了!”

阿满正要去救,车辇不知撞到了什么,突然猛烈地震动,整个车厢几乎侧翻,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夹杂着晏行昱更重的喘息声。

“公子!”

马车依然在疾驶,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东西,不过很快就出了主街,而那马车厢也已撞开了一条缝。

马受惊非同小可,指不定撞到墙或路边的石柱,整个车厢都会毁于一旦。

阿满在一阵剧烈摇晃间想要冲进去,在马车厢被撞碎之前将晏行昱救出来,还未跑进去突然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弥漫在身侧。

阿满猛地将手伸向腰后,但车厢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像是手指敲在木头上的声音。

阿满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