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开在街头,零零散散摆了十桌,几乎坐满了人。
这里流行开放式厨房,灯火通明,空气里飘着油烟。
贴在厨房上的黄色招牌撰着手写繁体字,叁言两语,坦荡写尽香港地道的深夜食堂。
有的字被晕开,见过的人都明白这家大排档开得有多年久。
再晚,都有滚滚热浪卷着在外炒菜的大叔,他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身上的白色背心领口大开,铜色的皮肤挂着汗,布料湿着一片不规则的深色,随着动作卷出褶皱。
炒菜动作利索,锅铲碰油烟的声音滋啦滋啦,水炉火花往锅两边涌。
很热闹,是香港深夜的烟火。
大叔见两位美女经过外头的胶椅子,边颠锅边喊:“靓女,坐坐,吃什么?”
罗钰娜大方地拉开椅子,说:“炒河粉,菜心。”
这是她们二人的例牌。
一个瘦柴板栗头端了两份用透明胶杯装的茶,深棕色的茶叶卷而沉底,茶水色泽浅明,他还递了包着塑料纸的筷子和纸碗,随意得很。
罗钰娜轻抿一口,唇膏沾在杯檐,入口的是清淡微带苦涩的凉茶。
于春晴撕开塑料纸,望着马路对面围着的一群人,对面的壮汉举着录音话筒,又高又长,壮汉的衣装跟炒菜大叔身上的别无二样,人群中间是她认识的一个着名女演员。
“敬业喔,深夜拍戏,稳食不易,”于春晴说道。
罗钰娜托着下颌,半眯着眼看,“还挺大阵仗。”
她有些近视,但能看见对面站了一坨人,在橘黄光下脑袋发亮。
于春晴磨了磨筷子,靠前笑着说:“我觉得我们长得比中间那个女的好看。”
罗钰娜一听,笑了,她的眼尾上翘,确实有着独特的风韵。
“那又如何,人家是无线电视女演员,我和你是出来混的女仔,我们不一样,”罗钰娜从烟盒取出点了支烟,抬下巴问:“要吗?”
罗钰娜挽着长发,风吹过几缕发丝坠落在耳旁,脸上见肉见骨,灯下肌肤看起来散发着热度,饱满的杏核眼里透着水光,但眉眼偏上挑,又勾来了媚感。
长得好看,也就是个底层人,在香港摸爬打滚确实有些窒息。
于春晴见周围比她们早来的桌子还没添上菜,伸手拿了支含嘴里,喃喃道:“是,我们这些出来混的,不是没文化就是没实力,但我还在做梦,如果能给我个机会去试镜,成了我不会再来半山楼。”
“哦?潜规则?”
火光点在烟头。
于春晴的皓齿咬着细烟,双指夹着取出吐雾,“潜规则有什么不行,我起码还有一份姿色作筹码。”
罗钰娜弹烟灰,撑着脑袋的手懒散地捋了头发,说:“嗯,确实。”
“都不知道跟你这个读大学的说什么,好歹你也算有文化,等你以后成知识分子,别忘了我啊。”
罗钰娜淡笑没有说话,她也就是个港媒狗仔罢了,一半在偏袒和包庇,一半在抹黑和落井下石,用着廉价照相机,胶卷也买不起几个。
周围很吵,人很杂,大晚上聚在街头喝酒吹水。
坐隔壁抖腿的二流衰仔,刁着牙签和他对面的兄弟谈六合彩,再提到利滚利高利贷就拍桌大骂扑街。后边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香港的楼,咬牙切齿聊起房地产大佬怎么玩死穷人。谁曾想连出来抽烟喝茶的阿伯看起报纸,也叼飞那些洗黑钱的政客。
总之,这弹丸之地没有非黑即白,多的是弱肉强食,不会有人善良天真到极致,还夸夸其谈故弄玄虚。
人在一世,总有妥协。
对面传来一声“action”,突然有一群黑衣人从隔壁楼房跑下来,女演员开跑,摄像大哥扛着机器跟着跑动。
女演员很削瘦,但跑得很快,被烂摊子追着,自己不拼命往前跑分分钟被扼住喉咙。
就像她们。
“炒河菜心!上齐咯。”
香喷喷的炒河粉和菜心上桌。
罗钰娜问人要了个新的胶杯,倒了点茶水进去,二人将烟灭在水中,灰飘在上方。
于春晴夹了一口河粉,刚咽下,就被对面的气势转走了注意力。
女演员身手敏捷地躲过的士,轧过马路来到大排档,她撞倒了红色的胶椅,神色极其惊慌,黑衣人紧跟背后,踢开桌子,又摔了几张椅子。
黑衣人头头嚷嚷经典台词:“别跑!”
于春晴眼睛发光,“哇,这么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