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他的唇角勾出了一个弧度,或许是这张脸生得太凶狠严肃,那一点弧度看起来不像笑容,更像是不小心显露的诡谲。

“魔君倒是好眼力,你我统共没见过几次,又隔了这么远,你还能认出我来。”

“这里是狼族最大的城池,出入这里的几乎都是修为高深的妖君,低修的小妖根本不敢进来,何况是送上门当猎物的兔子。”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万年不变的沙哑,听着总有一种积威甚严的感觉在里头。

獠牙手里凝起了一道妖力,瑶夙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妖力就落在了她身上,想清晨的山风拂面而过,不痛不痒,抬手摸了摸,顶了几天的兔子脑袋果然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当时妖皇得了虎戒修为大增,又是用血做引给你试的法术,一时把我们都给糊弄了过去。你这种小把戏,障眼法罢了,即使用妖气盖住了本身的仙气,也只能骗骗寻常的妖君,哪还能骗过本君第二次?”

瑶夙暗暗咬了咬牙,越发觉得自己是被那女鬼给诳了,回头一定得告诉冥君冥界跑了一只女鬼,在妖界行坑蒙拐骗的事。

“祀月节那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不像乌兰,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雍圣殿的小神君。”獠牙转过了屏风,对刀面点了一下头,后者会意退到外边守着,他才转身看着瑶夙,继续问道:“你是来找北胤的吗?”

这是第一次,她从妖界的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而不是唤他妖皇陛下,以至于足足愣了几个数的时间,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受了重伤,我在路上把他捡回来的。”

獠牙抬手甩了一下衣袖,宽大的袖袍往她身上一卷,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已经落在了一处长廊上,紫色的月光流淌在庭院里,安谧寂静。

瑶夙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打算多此一举地询问,既然他不是直接把自己带到北胤面前,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讲,于是接着他方才那句话,问道:“矢屿打伤他的?”

他点了点头,引着她往前走。

“也不完全是,他得了老妖皇留下的虎戒,修为大增,大抵……”他停了一下,似乎在认真地思索要如何和她表达,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大抵和你们仙界修为高深的上君那般,他本身修为便不弱,再修炼个万八千年说不定就能渡劫飞升魔君,妖界最年轻的魔君,这或许也是虎族传承着虎戒世代为妖界的王的原因吧。”

“照你这么说,他本身有能力与矢屿抗衡,怎么会身受重伤?矢屿的修为已经这么高深了?”

“矢屿是当年受往生海戾气影响,飞升最早的魔君,如今的妖界,怕是没有修为比他高的,连我也比他差一截。不过你说得对,若单打独斗,自然是不至于重伤,可羽族的人,素来不会单着来。最重要的是……妖虎族投靠了羽族,他最信任的心腹,在背后放了暗箭。”

“心腹……”瑶夙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脑中自觉地浮起了祀月节那日低声和北胤说话的男人。

“你跟他呆了一个多月,多少也知道些他的脾性,有些事他会无所顾忌地说出口,有些事,却是打死都不会说的。虎族早就已经有了异心了,他不愿意仿着自己的族人罢了,毕竟许多都是一路跟着他父亲的老部下。这就是妖族,不会有仙族的大公无私,妖皇在妖界没有多大的权利,曾经风光无限立于百兽之长的虎族,也只是虚有光鲜的外壳罢了。”

末了,他低低补充了一句似是叹息的话,“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所以妖皇受伤逃走之后就被獠牙藏了起来,矢屿的部下即便再怎么放肆,只要他说一句没有,没有人能在他这里找到小妖皇。

“可你为什么要救他?”瑶夙错开一步跟着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沙哑的话音不像在说假话,思索了片刻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你与矢屿表面和平相处,一内一外一起撑着妖界,可实际上,你们都想把另一个人干掉。守王城外的人看似有更大的权利,可王城才是整个妖界的中枢,如今矢屿掌控了王城,你不可能不识时务地会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

“是不会。兽族的数量还是你羽族要多,他们都唯我狼族马首是瞻,即便矢屿如今拿到大权也不会立刻跟我撕破脸。我只是……不忍心,他受了重伤变回原形,晕倒在荒郊野岭,既然这样都会被我遇到,说明老天要我救他。”

“或许你不知道……”他停了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让瑶夙上前与他并肩行走。“狼族与虎族都是兽族,也算是同宗同脉吧,我与老妖皇年轻时也曾是好友,我随他并肩作战过,后来他继承了王位,我接管了狼族,常年驻守北荒与俟人族对战,往来便少了。我也算从小看着北胤长大,他和他父亲……很像。”

最后两个字音轻飘飘落下,獠牙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悠远,似乎是想起了已经过去了数万年的,峥嵘岁月。

不一会儿,獠牙领着她停在了一扇门前。

屋子在高大的房屋中并不显眼,像仆役住的杂房,里面没有灯,他若是不引着她过来,她根本不会想到北胤在这里面。

“这三万年来他一直对我和矢屿表面迎合,背后自己偷偷地努力,我们不傻,都知道的,不过没有捅破而已。如今虎族都已经投靠羽族了,他几万年的潜藏蛰伏已经没有希望了。”

獠牙似乎怕里面的人听见,说话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一些。

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连为她开门的意思都没有,只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一个算不得是笑的笑容。

“我也只是在赌,赌你会来找他。他本就是我和矢屿争权时临时放置的一颗棋子,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拾起他的。我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来疗伤,保不齐我什么时候会杀了他。若你想救他的命,带他回仙界吧。”

瑶夙没有应好,也没有应不好,他似乎也不要她的答案,说完那句话便径自转身离开,三步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进去,抬手化出了一盏灯拿在手里,小心地照亮着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洁,一桌两椅,墙角放着一张大床,一目了然,多余的没有。

一眼望尽的房间并没有北胤的踪影,瑶夙皱起了眉头,直觉獠牙骗了他,正要出去找他算账,转身就撞进了一人的怀里,被抱了个结实。

她甚至没有看清来人,只觉得这个感觉分外熟悉,有些莫名的心安。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瑶夙推着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出来,后退了两步,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才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开了双臂,又紧紧把这人拥住了。

算来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人还是那个人,穿的还是一身黑衣,比起最后一次见他时,清减了许多。

“你的伤怎么样?”瑶夙靠在他怀里,闷闷地问道。

“好了。”他简短地回答,背后圈着她的手十分用力,好像怕稍微松一点她就会原地消失似的。

瑶夙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当场戳穿,问道:“你是妖界的皇,矢屿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

这一回,北胤没有马上回答,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獠牙都和你说了吧?加林带着整个妖虎族背叛了我,他证明我是在明知道你的身份还要娶你,说我要背叛妖界。妖界不是讲理的,他们的妖皇要背叛他们,自然是要把妖皇除掉的。”

加林,大抵便是那个妖虎族的将领。

这一瞬间,瑶夙有一种错觉,能作出这种事的矢屿魔君,怎么看都和那日像她父亲低头的人,或许他那样做就是为了把他们送走,好对付他们的妖皇。

“北胤,跟我回仙界吧。”她道。

抱着她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你想把权利拿回来,但是现在连族人都背叛你了,你拿什么和矢屿斗?来日方长,先跟我回仙界吧?”

这一回,他只是沉默了一小会,下巴在她的头发上温柔地蹭了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