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手离开转身向庭院外走去,不管他有没有受伤,相信在这庭院里没有人会是穆汐雪的对手,我看见秦一手停在庭院的门口,然后一步一步向后退,如今的他同样也被阴影所笼罩,似乎有人从那门口进来,我看不见秦一手的脸,不知道如今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从他后退的步伐看,进来的那人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言西月似乎永远都是同样一副表情,他的儒雅和温润和徐福的不一样,徐福应该是悟道千年慢慢心如止水才会这样,而言西月的儒雅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就如同刻在他的骨子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流露无遗。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晚月明星疏……两位都是大秦之臣,居然敢谋逆帝皇。”言西月每进一步,秦一手就往后退一步,那是一种发至心底的恐慌。“我这辈子,就成了两件事,第一件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第二件,乱世用重典,如何处罚犯错的人,我洋洋洒洒可以写下万言,在下不杀人,可死在我手上的怕是不会比你们二位少,既然两位都是大秦的人,那我还是按照律法来处置。”
☆、第一百零四章 真相
穆汐雪走到我身边,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动作很轻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把我扶到椅子上,魏雍掉落在地上的昊穹剑被穆汐雪拾起,恭敬的送到我手中。
“最后一件神器,汐雪恭贺秦皇重获九天隐龙决。”
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接过昊穹剑,当我把剑拿在手中时,看见魏雍眼中的惶恐和不安。
言西月没再理会秦一手,向我走来,从秦一手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说。
“这天下之大,可惜已经无你容身之所,这大门你就算能走出去,也无济于事,何况你也应该清楚,今天你怕是走不出去了。”
言西月或许是因为太儒雅,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都波澜不惊,但却充满着令人无法质疑的权威,他笔直走到我的面前,双膝一曲毕恭毕敬跪在我面前。
“罪臣久候在外,秦皇身受其痛方能知道真相,罪臣救驾来迟,请秦皇赐罪。”
言西月跪下,后面的徐福也紧跟着跪下,就连我身边的穆汐雪刚想曲膝,被我一把拉住,我有太多的话要问她,只是现在不知道从何问起,在弦台宫嬴政血诏封妃曾许诺见帝皇不跪。
庭院里魏雍和秦一手还是昂首挺胸的站立,言西月叩首于地在等我说话。
“我赐罪,呵呵。”我无力的摇头咬着牙吃力的回答。“我自己连对错善恶都分不清,又怎么能赐罪,起来吧,今日不论有罪无罪,我只想知道真相。”
言西月从地上起来,徐福伤的太重,一个人根本起不来,穆汐雪把他扶起来,帮他止血调息,好半天徐福才缓过来,听穆汐雪说,徐福虽然元气大伤,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我的目光落在秦一手身上,他肆无忌惮的和我对视,在他脸上我看不出丝毫的歉意和愧疚,似乎一切都心安理得。
言西月看的人是魏雍,很认真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
“你身为秦臣,见帝皇不跪,君臣之礼不遵按大秦律,腰斩弃市九族连坐,殿下罪臣魏雍正,还不跪下领罪。”
“生是大楚的人,死的大楚的鬼,魏雍自问不是顶天立地之人,可不跪二主这点气节还是有的。”魏雍冷冷一笑,腰背重新挺的笔直。
“亡楚之人还敢大言不惭,你家先王也只能称君,见秦皇都要下跪拜服,你一个亡楚家仆还知道气节二字,谋算千年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跪不跪由不得你。”
言西月单手出掌印,他的道法虽不及穆汐雪精通,不过九天隐龙决里面的精要他领悟的也十有八九,魏雍又岂能抵挡的住,道法掌印一出,我听见魏雍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整个人重重的跪倒在地上,碎裂的骨头撞击在青石板上,不用想也知道那痛有多撕心裂肺,魏雍还在咬牙坚持,那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可依旧想挣扎着站起身,尝试几下发现是徒劳,我知道他最不想看见的事,就是跪在我面前,然后重重一拳打在地面,心有不甘的望向我,目光中透着永不妥协的愤恨。
言西月要的是结果,服不服气已经不重要,心甘情愿的跪下和万般无奈的跪下对于魏雍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同样是一个在乎结果比过程多的人,或许现在他心里也很清楚,这庭院里的一切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言西月的目光看向秦一手,他还在和我对视,即便到了现在,我仍然不相信他会害我,我从来木会惧怕任何人,可这一次我居然避开了秦一手毫不怯弱的目光,我甚至还在心里给他找理由,即便是借口也好,只要能骗到我自己就行,可惜我一个也想不到。
“罄竹难书,按大秦律……你就是死万次怕都不够,就不一条一条给你细数,你是自己跪下,还是我帮你跪下。”
我一直以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秦一手,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懂,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他的的确确是一个不惧生死的人。
“够了。”我深吸一口气打断言西月的话,默不作声的沉默了半天,缓缓站起身向秦一手走去,穆汐雪紧跟在我身后想要搀扶我虚弱的身体,我决绝的抬起手示意她不要碰我。
我每走一步都在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过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来说,这些痛楚已经变的麻木,我停在秦一手的面前,竖起两根指头。
“二十年!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二十年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假的,事到如今我不想过问对错,我只要一个答案,你断我一指我没记恨过你,今日你要我命,我还是没记恨过你,你若还念这二十年情分,算是我求你,给我一个解释。”
秦一手的决绝让我无所适从,他甚至在对我冷笑,头高高的昂起。
“没有真的,都是假的,我所做一切都是在等杀你的那一天,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每一个大楚之人身上都流淌着杀你的血,我又怎么会对你有真的。”
“……”我身体朗朗跄跄向后退了一小步,嘴角蠕动“你教我那些……你让我以善导心,你……你这是善?”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身有帝命,应该杀伐果断决战千里,我教你那些不过是凡夫俗子传学之道,比起一个不可一世的帝皇,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秦雁回似乎容易对付的多。”秦一手现在的目光甚至透着骄傲。“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帝皇,呵呵,我很庆幸这二十年把你变成没有半点帝皇之气的平庸之辈。”
我无力的闭上眼睛,那一刻是彻底心碎的声音,本应该泪如雨下,我最后对秦一手仅存的信任和期盼彻底的崩塌,我不想让他再看见我的软弱,事实上那不是软弱,那是我对二十年情义的祭奠。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桩跪在秦一手的面前,身后的穆汐雪和言西月都万分惊讶,想要阻止,被我抬手决绝的阻止。
我在秦一手面前叩首,每一下都重重的撞击在青石板上,接连三下,每一次的叩首声落在秦一手的耳朵里都变成他肆无忌惮骄傲的大笑。
“看看,这就是你们眼中千古一帝,哈哈哈。”秦一手大声对言西月他们得意的大声说着,然后抬头看天。“大楚的亡魂们,都睁开眼睛看看,他跪的不是我,是你们!”
“雁回给您跪,这叩下的三个头是雁回还你二十年情分,你当是假的,雁回一直铭记于心。”我没有理会秦一手的张狂,态度很恭敬和虔诚。“雁回不恨你,你我情义怕是缘尽于此,你说世间自此再无秦雁回……好!我就如你所愿。”
我艰难的从地上撑起来,依旧不让任何人搀扶我,站起身的那刻秦一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相信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因为他再也看不见秦雁回。
“我从来没想过变成其他人,若是可以我宁愿终老山林,你教我与世无争与人为善,这二十年来我铭刻于心,知道为什么吗?”我面无表情的反问秦一手,不需要他的回答,我声音慢慢开始变的冰凉。“因为希望你高兴,我只想成为一个能让你高兴和为之自豪的人,我想当秦雁回,可惜你不想要,我想平庸过一生,可惜在你眼中我只是笑话,好!好的很,你的目的达到了,世间再无秦雁回……”
“你我如今剩下的怕只有君臣之礼了。”我转身的时候即便言西月和穆汐雪都下意识的低下头,高傲和孤冷如今就写在我脸上,我不是不会,是我不想,我不想变成那个人,可悲的是,居然是一直告诫我要做自己的那个人一步一步把我逼到现在。
“跪下!”
我对身后的秦一手冷冷的说,声音中再无半点留恋和期盼,事实上我一直都发现,我根本不用变成他,我本身就是那个人,只不过是我一直在克制,很庆幸秦一手摧毁了我心中最后一道坚持的信念。
言西月的道法掌印准确无误的击中在秦一手的膝盖上,我又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整个人在我身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缓慢的坐回到椅子上,有些东西不用装,与生俱来的一旦被激发出来,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就连如今我坐立的姿势都让对面那些站立的人无所适从,他们都不会习惯站着和我说话,言西月和徐福很习惯的再次跪下。
“秦一手,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你让我不去秦始皇陵的原因也是假的,我知道你不惧生死,今天我必须知道所有的真相。”我这话是对秦一手在说,却没有去看他,而是看着穆汐雪。“他为什么不让我去秦始皇陵?”
“因为秦皇您的记忆全都封存在秦始皇陵之中。”穆汐雪在我身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