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律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父亲以前是有名的木雕艺术家翁澍洆,和段徵是老同学,此前一直从事木根雕刻生意。
后来你父亲因为和合伙人闹纠纷,卷款潜逃了,那个时候你们母女俩应该受过不少刁难,据我所知,那些年段徵一直有接济你们。
翁沛看着杯中果汁发呆。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盛装打扮出门,总是把自己锁在家里,她隔着那一道绿色的铁门,仰起头从栅栏缝隙里看自己的母亲,问她:妈妈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我不吵也不哭的。
那时母亲总是拢着鬓发,俯下身温言道:我去找你爸爸呀,回来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
小蛋糕都是段徵叔叔送来的,爸爸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家了。
母亲身上的香粉味道从她的连衣裙领口散发出来,小翁沛一晃神,就听见她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走远了。
十多年后,她再想起这句话,如坠冰窖,心胆俱冷。
至于段徵为什么答应收养你,梁律师咳了咳,换了缓和的语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母亲她……
翁沛白着一张脸,愣愣道:是因为我母亲做了他的情人。
梁律师不好再说什么。
翁沛的喉咙发干,她端起半凉的果汁:那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亲子鉴定报告我看过了,梁律师说:你和段余宁并没有血缘关系,切莫多想。
果汁没有喝一口,又被放回去了,杯子底座与桌面接触,发出小声的碰撞声。
她想起当时父母在卧室的吵架声,父亲盛怒之下摔门而出,母亲披头散发冲出来,拎着她的胳膊腿将她推搡到阳台防盗网上,朝楼下大喊:你有本事带孩子一起走!留给我算什么?
她瘫软在卡座里好一会儿,抓起自己的书包。
梁律师喊住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段徵还是收养了你,算是给了你机会去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你也是学法律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冲动做傻事。
回来后她整整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去考试,坐在窗边看楼下水塘野凫拥在一起取暖。北风凛冽,卷起枯枝败叶拍打着窗台上,监考的研究生好心提醒她:同学,已经可以答题了。
浑浑噩噩结束半个月的考试,杨叔来接她,打开后座车门,琪琪跳下来扑向她。
翁沛抱住琪琪,把脸贴在它柔软温暖的毛发上。
过年时她没有回大宅,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把段余宁以前的照片整理好,全部锁进抽屉里。
收拾到那张当年手写的互帮互助协议,她只看了一眼就折上了,拿着纸走到壁炉边,琪琪趴在地毯上睡觉,听见脚步声,睁眼望着她。
壁炉里火焰跳跃,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联欢晚会的欢声笑语,窗外更有城市的新年倒计时,遥遥传来烟花炮仗声。
翁沛别过脸去,将那张纸迭好,放到相册末页,搬上楼一起上了锁。
整个冬天她都躲在那栋房子里,总是天亮才睡去,傍晚醒来,学校组织的法院见习全部错过,书记员打过两叁个电话,她一个也没接。夜里做梦总是听到那天段余宁的手机闹铃在响,梦到他要出门,梦到他躺在医院,也梦到他回来,满身伤痕。
她打开段余宁的房门,没有开灯,躺在他的床上,躺在他的黑暗里,也躺在他留下的时光中。
颠倒的作息终于反噬于身体,某天她胃痛醒来,下楼烧开水,想起家里还有个活物,狗粮也快见底了,就煮了一把面条。
她找到琪琪的窝,叫了好几遍它的名字,琪琪都没有再抬起头来。
翁沛摸着它的脑袋,说:你也走了啊,你们走的时候总是不打招呼,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也很难过,我都没来得及和你告别。语毕,泣不成声。
冬日的阳光清清凉凉落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小锅里的面条已经糊掉了,筷子摆在空碗上,瓷碗口是一层冷的光,沿着阳光走向下方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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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赞助商要求,她的心肝宝贝将会在下一章出现,远离这章的狗血剧情,所以晚一点应该会有二更。
还有,大家圣诞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