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小怪物尸体往外走的时候,我想起一件事,脚下一拐,进了另一个空置的房间,从落满了灰的衣柜里翻出了件小孩子的衣服出来。
这衣服是原本屋主人的,他们大概有个孩子,小孩衣服还挺多。我随便拿了一件最小的,带着小怪物的尸体去了厨房。之前做饭后留在锅里的热水我还没倒,这会儿舀出来倒进盆里,兑了冷水。
我把小怪物的尸体放进温水里,托着它软软的脑袋,给它洗掉肚皮上的血渍,手脚爪子上的灰和土,再清洗结成块的头发。
小怪物的头发很软,感觉比我印象中的一般婴儿要长。我没照顾过这种弱小生物,而且这也已经是具尸体,不需要我多么小心,所以我也不用管那么多,就把它当个萝卜洗。给它擦洗脖子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把它从水里捞出来,仔细摸了摸脖子,好像还有气?
我刚这么想,就感觉手里一动,那小怪物竟然又睁开了眼睛。我一惊就把它摔回了水盆里,溅的盆周围都是水。我管不了那么多,下意识就环顾周围找我的柴刀。
等我拿到刀的时候,那小怪物已经从水盆里爬出来了,它浑身湿哒哒的,头发全部黏在脸上,显得那双绿眼睛更大的可怕。
它朝我爬了过来。它出生还不过一天,就已经会爬了,我一边想一边紧紧盯着它的动作。
它爬过来,和之前一样,伸出爪子抱住了我的脚,然后仰头朝我咩咩叫,还是那种很软的咩咩叫,看上去很无害。
这东西之前是假死了吗?我再次把它拉开,按着它的脑袋,同时把柴刀抵到它的脖子上。刚才洗的时候我确定了,它的脖子很软,我的柴刀绝对能砍断。
如果是刚才以为它死了之前,我觉得我能砍下去,可是出现了这样一个插曲,我却又动不了手了。
我这两年过得很太平,没有了几年前那种狠劲,要是换成几年前的我,这东西前脚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后脚眼睛眨都不眨的就能掐死它,可我现在却犹豫成这样,几次想杀又几次改变主意,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小怪物好像很聪明,对着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刀,似乎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它不敢再叫了,被我捏着脑袋,就缩在那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尾巴也卷起来,夹在双腿间。
它知道害怕。
过了很久,我把刀移开,放在了桌子上,再一松手,把小怪物放在了地上。
也许我会被这东西害死,我这样想。
小怪物一被我放开,就飞快的伸出两只小爪子抱住了我的腿,又开始好像撒娇一样的咩咩叫,完全把刚才的生死一刻给忘了。
我抬起手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揉了揉脸。低头看那小怪物,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它,扯了一下嘴角。
我把它抓了下来,无视他又缩起的爪子,把它放回了水盆里。水盆里的水有点冷了,我又加了一瓢热水,把小怪物刚才沾上去的灰洗掉。
我把它放在水里,它还想扑过来挨着我,我不好洗,只能一只手抵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给它洗,我也不磨蹭了,三两下洗干净,提着它两只胳膊放到怀里,准备用毛巾擦干。
小怪物被我提到空中的时候,又抱着爪子缩着尾巴像个石头一样不敢动,等到了我腿上,就又活了,一脑袋倒在我肚子上,很安心的用脑袋抵着我的肚子,把自己蜷成一个球。
它还咂了咂嘴,眯起眼睛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我看到它这个样子,顿了一下,然后不客气的把它提起来用毛巾擦干,脑袋胳膊肚皮屁股尾巴腿,还有小鸡鸡。这小怪物是个男孩子。
随手擦了擦,我把刚才找出来的衣服给他套上。
这就是件长t恤,但是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小,这小怪物脑袋大了点,衣服套上去扯不下来。我现在知道了,这东西生命力顽强,和一般人类婴儿不一样,所以我也不担心,直接往下拉扯,硬是把它的脑袋从那个领口里弄出来。
它被衣服蒙着脑袋的时候又叫起来,有点慌的咩咩叫,还挥舞爪子,我一手就捏住它两只爪子,不许它乱动,自己跟这衣服较劲,不过等我把衣服拉下来,他又安静了,靠在我怀里乖乖抱着自己的脚爪。
套完了脑袋,我继续给他套手臂。问题又来了,这小怪物的手是爪子,比婴儿的手粗,上面的指甲还很尖,我把它的手往袖子里套,一下子就给挂住了。
试了几次都没套进去,我只能把它的手扯出来,仔细看了看,那三根爪子还挺灵活,捏起来的话完全可以把尖锐的爪子包在里面。我自己动手把它的爪子握成拳,再往袖子里塞,塞到一半它张开手又给挂住了。
我把它爪子再次拉扯出来,然后让它看着我,在它眼前伸出我自己的手。我曲起大拇指和小拇指,只留下三根手指头,缓缓缩起来。
小怪物的眼睛看着我的脸,我把它的脑袋往下拉了拉,让它看我的手,又试了一次。它抱着自己的两只脚爪,尾巴有节奏的一甩一甩,轻轻拍在我的小腿上。我连续做了三遍,它也没反应。
我的耐心其实不太好,既然穿不进去,我就不穿了,直接把它两只手臂一起罩下来。这衣服袖子和领口是松紧的,身子倒是宽松,给小怪物罩上去后,就变成了一条裙子,连屁股也给遮住了,省得我再给它找裤子。
我把它打理完就放到一边的凳子上,自己去打水洗脸。我洗脸的时候看到它想从凳子上爬下来,往我这边抓。我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小怪物恋母情结是不是太严重了,看到我就想蹭过来。
为了避免它再次弄脏自己,我脸上还滴着水,转身去把它提过来放在灶台上,它扶着我的洗脸盆就不动了。
我洗完脸坐在那泡脚,小怪物又窝进了我怀里。脚浸在微烫的热水里面很舒服,灶里还有柴火没烧尽,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轻的炸响,坐在灶洞旁边暖烘烘的,我有点昏昏欲睡。
忽然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忘记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了,我那时候暂时在一个临时基地里落脚。那年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那个小基地里的人都被困死在漫天风雪中,冻死饿死了很多人。离我住的那个破屋子不远,有个孕妇。那时候,我已经很少见到孕妇了,特别是像她那样还能对陌生人露出笑容的孕妇。
在一个风雪狂啸的夜里我听到她的痛呼隐约传来,那痛苦的呼喊声持续了大半夜后渐渐停歇。
我那时还没有后来那般狠心,忍不住起身偷偷跑去看。那孕妇没能生下孩子,大概因为难产,她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了。后来……后来的事我不愿多回想。一具没有亲人的尸体,周围全是因为没有食物而饥饿发狂的人,会发生什么根本毫无悬念。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我是从地狱里走过来的人,就算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我也得活着。
“咕——”
这突然的声音把我惊醒,我低头一看,见到小怪物安安分分的缩在我腿上。叫声是从它肚子里传来的,它饿了。
小怪物吃什么,我不确定。我没有奶水给它,看它的那一嘴利齿,大概也不是喝奶水的。我擦了脚起身,走到大锅前。还剩了一些之前吃剩的老鼠肉,我不知道它吃不吃。揭开锅盖,我拈了一块肉试了试。
肉递到它嘴边,它动了动鼻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到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舌头很长,仿佛可以伸缩。吧嗒吧嗒舔了几下,它像个等着喂食的雏鸟那样张大了嘴。
果然是张血盆大口。
我把肉块丢进去,它咬的咯吱作响,一会儿就吃掉了,我只好一块块接着喂它。老鼠肉没剩多少,等到吃完了,它还在张着嘴。
它要是只吃肉,我可养不了它。我这样想,擦了擦手,然后捏着它的嘴合拢。
这小怪物倒是乖,被我合拢了嘴,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知道没有吃的了,没再张着嘴要吃。我听它肚子没有再咕咕叫,也就算了,等明天试试给它吃其他东西。
我给自己找了个不小的麻烦。准备去睡觉的时候我这么想。我不可能接受这个小怪物躺在我身边,那样我会整夜睡不着,时刻下意识保持警惕,所以我最后决定把它放在另一个房间,让它自己睡。
我把它放在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它本来都快睡着了,大眼睛也眯着,可我一把它放下去,它立刻就醒了,飞快的再次抱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