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为他好,以后婆媳关系不好,吃亏的还不是他?
这男人怎么没点儿觉悟?
言格开着车,半路忽然问:“那次在医院遇到你,你眉骨受伤,是怎么回事?”
唉?
那么久远的事了,他怎么突然问起?
“不是跟你说了见义勇为吗。”
“是自找苦吃吧!”
“干嘛这么说?”
“一个人跑去无人的酒吧质问嫌疑人,这种事值得褒奖吗?”他语调平平,说出的话带着不露痕迹的微责,“还有,在电梯上拉往下猛冲的逃命之徒,很值得鼓励吗?”
甄意顶嘴:“难道放着坏人不管啊。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眉骨受伤的原因?”
言格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瞬间遮掩过去,淡淡道:“做事要量力而行。”
“哼!像你这种人,肯定不会见义勇为。”
“是,我不会。”
他这样坦诚直率,甄意反而说不出话来:他连他自己的事都不见得上心,更可况别人。
安静几秒,又听言格道:“安全带。”
“哦!”甄意回神,立刻系上,心中浮起一丝暖意。
拉的时候,发现卡扣崭新,没一点儿痕迹,一下乐呵起来,“没人坐过你的副驾驶吗?”
言格明白了她在开心什么。
一点点事情她都可以开心很久。
一路上,仿佛全身都在笑。一边在抖脚,脑袋还晃来晃去,得瑟半天发现没音乐,她探身去翻他的车载cd盒子:
“你平时爱听什么音乐?”
哗地拉开,空空如也。
“……哦,不爱听啊。”
她不知为何心凉丝丝的,疼。
他不听音乐,不唱歌,不打球,不下棋,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就连学习和射击,仿佛也不是出自本意,从来都没有多享受,也没有多欢愉。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开心,甚至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不开心。
这样的他,她很心疼。
她缓缓推上盖子。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微微在抖:“言格,你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吗?你,开心过吗?”
无人回答。
她扭头,他清秀的侧脸在晨曦中那样美好,眼睛深邃,鼻梁挺拔,却寂静。
“言格,我想让你开心。人生那么长,要活那么多年,一个人,不寂寞吗?每天这样,一个人开车去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没人和你说真心话,你也不让任何人走进你的心,不孤单吗?”
她望向窗外,微笑,
“你这样,我会心疼;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啊!”
言格,我多么希望你开心,多么希望给你带去快乐欢愉,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一直追逐下去。
我自倾情,你且随意。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车厢里回归静谧。
言格的侧脸已融化在金色的阳光中,再也看不清。
言格,你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吗?
他知道啊。
比如那一次,是在炎热的夏天。
啊,又是夏天。
深城的夏天,怎会那么漫长?
甄意以她一贯的方式从天而降,突然蹦到他面前,背着手,歪着脑袋:“言格,我发明了钻石水果,你要不要吃?”
他摇头:“不要。”
“为什么不要!”她鼓着嘴,一把将他的手臂扯过去挽住,“水晶闪闪的钻石里包裹着五颜六色的水果,多好看呐!好看的就一定好吃。”
他不感兴趣,却不妨碍他挑错:“究竟是水晶还是钻石呢?而且,很多好看的东西其实有毒。”
她暴躁:“不管要不要,都是要!”
他不紧不慢:“那你问我干什么?”
甄意把言格拉去家里,端出来一盘冻水果,草莓,桑葚,奇异果,芒果,色彩缤纷,罩上一层薄薄的冰。看着真像大颗的钻石嵌着水果。
甄意拉了把椅子,把他摁坐下:“言格,你想不想做游戏啊?”
“不想。”他诚实地说。
“不行!”
“……”
她眨眨眼睛,笑眯眯:“那我们玩猜水果的游戏吧。”
她盯着他,
他知道该自己说话了,木木地配合:“哦,猜水果的游戏啊,怎么玩呢?”
“就是把眼睛蒙上,我喂你吃水果,你猜是哪种。”
“……好弱智……”他简直无法配合下去。
“不准!反正我要玩!”她不由分说,拿黑布条蒙住他的眼睛。
很快,她递一块水果到他嘴边。黑暗中,他感觉得到冰水果散发着沁人的凉意,他听见甄意快乐的声音:“言格,这是什么味道?”
他张口,含进嘴里,薄冰化开,清甜的汁液盈满口腔。
“奇异果。”
很快,
“言格,这是什么味道?”
“无花果。”
他没想过水果能这样美味。
再一次,“言格,这是什么味道?”冰凉的冷气萦绕唇边。
他蒙着眼睛,缓缓张口,可她没有把水果送进他嘴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触感极其温热而柔软的东西,钻进他嘴里。
心跳骤停,全身紧绷。
她的鼻息熨烫而急促,喷在他脸上,痒得不可救药。
她跨坐到他腿上,隔着黑布抚摸他的眼睛,笑声娇俏又跋扈:“言格,这是什么味道?”
说完低头,再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看到奇异果,他都会想起她的吻里夏天的,清新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刻骨铭心。
初吻,深吻,是什么味道?
夏天里奇异果和无花果的味道。
去到医院,意外见到戚勤勤,一件黑色的女式西装,衬得脸色格外白,细眉之下长长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戚红豆穿一套白色的米老鼠运动服,小小一个挨在她腿边,脸上还是没表情。
戚勤勤是来送红豆入院的,也不知她为什么忽然改变想法。
办了手续,她没什么可交待的,把戚红豆交给护士,就准备离开。
一直木木然的戚红豆却忽然回了神,跑过去,小手抓住戚勤勤的裤腿,声音有点儿着急,又有点儿害怕,可表情还是僵硬的:“大姐姐,你会来接我的吧?”
甄意微愣,看着戚红豆惊恐又期待的眼神,有些心酸。
戚勤勤没回头,背影细细的,声音不似以往冷漠,说:“会的。”
说完抚开她的手,红豆伫立几秒,又上前抓住,手慌慌张张地在抖,脸上还是没表情,嘴角抽了抽:“大姐姐,你可不能忘记我,一定要记得回来接我呀!”
“好。”她头也不回,红豆便呆滞地守望。
可没走多远,她又快步返回,牵起红豆的手,走到言格身边,问:“可以让她住在家里,然后每天送她过来治疗吗?”
“可以。”
“那好。麻烦医生先给她检查吧,我在这儿等着……过会儿和她一起回家。”
红豆听了,脸上重新变得空茫,但似乎没有恐惧了。她跟着言格走,走几步一回头:“大姐姐,你要等我。”
言格并没要求牵红豆的手,而是将就她缓慢的步伐,隔着三个肩宽的距离,一个高高的,一个小小的,平行地离开。
甄意问戚勤勤:“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戚勤勤不作声。
那天晚上,戚勉在公司住,她一个人回家,黑漆漆的。
回房,红豆蜷在她床上。
听见声音,红豆立刻爬起来:“大姐姐,我害怕,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后来,她想,比起红豆,她其实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