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碧赧然:“师父教训的是。”
温海道:“原来我是你师父?”
突然想起喂药的场景,白小碧脑子开始发热,连忙蹲下去看那死兔,不知从哪里下手:“这……怎么弄啊?”
温海看看那兔:“我也不知。”
白小碧低头。
“笑话我么,”声音带了丝笑意,他走过去蹲下,拎起那兔,“我虽不懂,却会试。”
白小碧指点道:“我见过杀鸡,应该是先要拔了毛吧?”
……
兔子当然不能拔毛,温海很快就剥了皮剖好,打火石早先从渔夫家出来时取了两块,惟独缺了柴,何况山中夜寒,必定要生堆火才行,见墙角有柄生锈的斧头,他便拿起来往外走。
白小碧担心他的伤,忙拦阻道:“师父歇着吧,我去。”
斧子钝,且不得其法,大的树自然砍不动,白小碧费尽力气,双手磨得红了,只得了堆小树枝,这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温海在旁边看了半日,终于走过去:“打算砍到天黑么?”
白小碧将斧头递与他。
温海没有接,却走到她身后,反握住她的双手:“要这样。”边说边带着她的双臂扬斧朝那树砍去,只听得“喀嚓”一声,整棵树应声而倒。
力气本不是自己的,白小碧吓得一颤。
耳畔似闻得一声轻笑。
死里逃生甚是狼狈,当然也就没那么讲究,他身上的檀香味已经不见,可是却有着另一种味道,令人面热心跳,被他牢牢圈在怀中,白小碧呼吸有些不稳,被握住的手也开始发抖,发觉不妥,她结结巴巴道:“好……好了。”
温海果然放开她,淡淡道:“如此,你来。”
知道他故意的,白小碧看着面前整棵树,气闷道:“师父何必捉弄我!”
温海道:“为师伤势未好,力气不济,怎能动手,教教你尚可。”
白小碧噎住。
夜里,火光映照四壁,屋内温暖如春,以那样暧昧的姿势劈出来的木柴,燃得似乎也格外旺,待白小碧发现不对,兔子已经烤糊了。
温海看看那烤得过分的兔肉,皱了下眉,最终还是慢慢吃起来。
白小碧却吃得津津有味:“往常随师父四处行走,吃过许多好吃的,竟都不如这只兔子。”
温海道:“人在危急时,但有果腹之物,便是美味。”
白小碧道:“师父说的是,我倒想起个笑话。”
温海示意她讲。
白小碧道:“是小时候我奶娘跟我讲的,往常有个皇帝,因奸臣谋反被迫流落民间,一日饥饿难耐时,正巧有个老头儿送上一碗玉米豌豆羹,皇帝吃着,觉得美味至极,往常宫里的山珍海味算来竟也不过如此,于是便问是什么,老头儿回说叫珍珠玛瑙羹,后来皇帝得以顺利归朝,便下令厨子……”
温海道:“是御厨。”
白小碧道:“是了,他下令御厨做珍珠玛瑙羹,御厨们个个都瞪眼啦,珍珠粉尚可服食,那玛瑙可怎么弄呢,皇帝见他们做不出来,龙颜大怒,砍了好几个厨子,呃,御厨的脑袋,剩下的御厨们害怕了,连忙跑去将当初那个老头儿找来,求他再做一碗珍珠玛瑙羹,老头儿说不成不成,那其实是穷人家吃的玉米豌豆羹,因嫌名字太寒酸,所以起个好听的名字,皇上好好的山珍海味不吃,吃这个做什么,御厨们不管这些,都跪在地下求他,说你老人家行行好,再不做出来,我们大伙儿的脑袋就保不住呢,老头儿没法子,只得亲手做了一碗呈上去。”她故意打住:“师父猜后来怎样了?”
温海微眯了眼,不猜。
白小碧有点扫兴,接着讲:“老头儿做好了呈上去,可皇帝只吃一口就搁了筷子,说怎么味道不如往常呢,简直难以下咽,那老头儿回道,皇上不知,这羹本来就是我们贫苦人家吃的,没米了便拿它充饥,人饿的时候,先想的是填饱肚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味道,皇上当时觉得好吃,正是因为饿了呀。”说完又笑起来。
她绘声绘色讲完,原以为温海会笑,谁知他却只是“哦”了声,道:“皇帝也是人,自幼生长在宫中,不见民间疾苦,难得有两个肯去民间体察的,身边伏侍的人却有一堆,尽心周全,所以从未亲身经历过饥寒之苦,原不足为奇,只是身为一国之君,竟连豌豆玉米也不认得,不知民生疾苦,已算得上昏庸了。”
白小碧颇觉泄气,不说话了。
温海却没有就此打住:“天子取人性命固然易如反掌,但他既能重新夺权归朝,想必是位明君,又怎会为一碗粥便杀了许多人,更十分荒谬。”
白小碧气得别过脸:“好了好了,不过讲个笑话听么,师父就讲一堆大道理。”
温海笑看她:“既是我的……徒弟,就更该知道这些大道理。”中间顿了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白小碧倒没留意,想起方才他升火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师父说自幼行走江湖,是假话吧。”
温海伸手将她拉近:“笑话我么。”
白小碧已经不害怕,瞟瞟他手中那柄被水泡湿了的扇子:“师父出身必非寻常人家。”
温海道:“何以见得。”
“没有,我只猜的,”白小碧垂首移开话题,“当初错怪了师父,师父可在生我的气?”她有些不自在,拿手拨柴火:“往常有人落河,我只当师父故意……原来师父不会水。”
温海笑道:“我本是在水下闭气,若非你抓住那树根,我二人便难逃性命,徒弟果然是我的福星呢。”
白小碧先是莞尔:“师父……”才说两个字,她便猛然打住。
笑容在脸上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