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浅炵还是来到了槐安公园。
她照着上次阿伶带她走的路,再一次来到大槐树下。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身上,却照不进她阴郁的内心。
昨晚,她在知道一切后落荒而逃。阿伶不幸将一切言中,面对真实的答案,她显得太过弱小,无法承受,只得逃跑。
自始至终,秦凤之没有拦过她一步。
真相不仅让浅炵狼狈离开,也让秦凤之变得脆弱不堪。
“在这歇会儿吧……”
一夜未眠,浅炵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她跌跌撞撞地来到角落的长凳坐下,将脑袋埋在膝盖间,闭上眼。
——我一辈子只能被过去束缚。
脑里闪过的,是秦凤之那张苦笑的脸。
她紧紧勒住双臂,任由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痕迹,想借疼痛让自己忘却这一切。她不应该再去想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离开才是正确。
现在的犹豫,不过是大脑制造出的假象。等她离开这里,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生活走上正轨,或许还会有新的相遇,总有一天能将名叫过去的这个噩梦抛之脑后。
对,这样才是对的。
“请问,可以让一下吗?”
如同催眠般洗脑自己的浅炵,并没有听到一旁的声音。
“我说,你可以让一下吗?!”
声音从远到近,忽的在头顶响起。浅炵哆嗦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一张精致打扮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没有浓妆艳抹,也不是淡妆粉饰,这位女性巧妙地用粉黛凸显出自己的优势。当她见到浅炵抬头时,精致的脸上却冒出了惊讶与不解,道:
“呃,怎么会是你。”
浅炵眨了眨眼,过了半晌才认出面前人是谁。
是罗仪。
“所以,你能让我坐一下吗?”
“不、不好意思……”
在罗仪的催促下,浅炵放下腿,腾出一半位置。罗仪毫不客气地坐到她身旁,却开始玩起手机。这一连串行为让浅炵疑惑不已:为什么罗仪会在这里?是偶然吗?毕竟她不认识自己,也与自己没有任何联系。
“我是阿伶的女朋友。”
冷不防地,罗仪为浅炵解了惑。
“我有查他手机的习惯。他不知道,没把消息删了。上面大大咧咧写着你们要私奔,所以我就提前过来蹲点,一眼就见到你可疑地坐在这里。”
浅炵尴尬不已,只能解释道:“我和阿伶并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罗仪言语间充满自信,不屑于看浅炵一眼,“说实话,见到你我就放心了。你和我,只要他不是傻子都知道选谁。况且,他也不想想是谁在包养他。”
“包、包养?!”
“你这么惊讶干嘛呀,傻傻的,”罗仪放下手机,对浅炵笑了起来,“你不也是被秦凤之包养了吗?”
听到这话,浅炵干咳起来,头如同拨浪鼓般摇个不停。罗仪越看越觉得好笑,扫了一眼这丧丧的小姑娘。
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衬衣与牛仔裤,脸上也未施粉墨,怖人的伤疤看久了也就这样。值得玩味的是她颈窝处的粉红痕迹,因为她摇晃着脑袋就那么从衣领中露了出来。
什么嘛,果然是呀。
难不成,这是只傻麻雀,连自己被包养了都分不清?
“一个月前的庆功宴,你最后和秦凤之一起回去了吧?那时我和阿伶也在场,而且自那之后阿伶就变得怪怪的。”罗仪翘起腿,甩了下头发。她穿着短裙,却一点都不怕走光,任凭他人视线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腿上。
“说实话,我觉得秦凤之有些渗人。我见过许多假笑的人,但像他那样的却是第一次碰见。那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虚伪还是真实,让人不寒而栗。但是,”罗仪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那天晚上,你戴着的帽子被风吹飞,我记得很清楚,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竟然弯下腰去捡帽子,而且还亲手为你戴上。
我那时想,就算这是包养,这也一定是有感情的包养吧。”
罗仪眯起眼睛,笑得灿烂。明明今天是第一次与浅炵见面,却一点都不显得生分,这自来熟的模样倒和从前的秦凤之——阿伶有些相似。
“所以现在,比起为什么阿伶要和你私奔。我更想知道,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会让你决定离开他。”
罗伊的话字字戳心,浅炵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罗仪与她四目相视,眼里的那份迫切让浅炵仿佛到了过去的自己。
“可以,告诉我吗?”
面对罗仪真切的话语,浅炵差点将一切倾盘而出。可就如秦凤之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抿住嘴唇,然后摇了摇头。
她一定不愿听那种事。
“哦……”罗仪嘟起了嘴,失望地别过头,又开始摆弄手机。一时间,二人之间的空气充满沉默与尴尬,浅炵如坐针毡,越离越远。就在她差点掉下椅子时,罗仪开了口:
“那就听我说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她放下腿,看向面前的大槐树,缓缓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情侣。男的是富家浪子,女的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学老师。二人从相识、相爱、再到床上,那叫一个飞速。很快女人就怀孕了,二人自然而然准备谈婚论嫁。
可是,等到了临盆,女人才发现原来男人是有未婚妻的。女人受不了自己做了小三的事实,也无法承受来自家庭的质疑。男人哀求她,说他有苦衷,可当女人要求他抛弃一切和她一起走时,他犹豫了。最后,女人留下孩子,默默离开。二人就那么错过,直到多年后,在一场葬礼上再会。
彼时,她是死者,他是生者。
原来那之后二人并不幸福。女人郁郁寡欢,客死他乡,而男人还是与未婚妻结婚生子,却还是迎来了妻、子皆死的结局。
被留下的女人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母亲,便是她死的模样。孩子并不伤心,倒是看到父亲抱着‘母亲’的尸体,泪流成河的模样觉得十分伤心。
最后,男人对已死的女人说我爱你,为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
罗仪声音淡淡的、轻轻的,真的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说完后,她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浅炵道:
“好啦,我说完了,该你了。”
“啊?我?”
“是啊,我一个人说这么多,你一句都不说,也太不公平了吧。”
罗仪这么一说,浅炵慌了神,但又抵不过她强硬的语气。酝酿了好久,将一切黑暗剔去,才开口道:
“我说的也是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从前,有一对情侣。女人痴痴地爱着男人,男人也把女人当做珍宝,捧在手心。可是,就在她们结合的第二天,男人却伤害了女人。仅仅一个晚上,女人从天堂落到地狱,她被烙上了永远无法消失的伤疤,就这么被抛下。
数年后,二人再一次相遇。男人开始疯狂索求女人,用各种法子缠住她,诉说着他的爱意。女人起初想逃,但怎样都无法释然,决定在问出那么做的理由前待在男人身边。
最后,女人终于知道了真相。
可想象中的释然并没有到来。真相背后的黑暗是那样沉重与残酷,让女人落荒而逃。理智告诉女人她不应该再与男人纠缠下去,但是女人心里却开始迷茫,是否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
讲完,浅炵也长吁一口气,等待罗仪的评论。